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青樹明子：我在北京生活的時候，曾因為在某個炎炎夏日看到街邊水餃店排起的長隊而大吃一驚。在這樣的大熱天，為什麼特意要吃熱騰騰的水餃呢？當時這讓我感到難以理解。日後才得知，原來那天是被稱為「入伏」的日子，即「三伏天」的第一天。據説這一天在中國北方有吃餃子的習俗，或許其中一個意義就在於彌補盛夏天的體力消耗吧。

 

      這麼説來，日本也有為預防夏日體力不支而補充體力的食物。但這不是餃子，而是鰻魚。尤其是一到「土用丑日」（「土用」是指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前的18天時間。其中乾支紀日的「醜」日即為「土用丑日」），日本到處都有吃鰻魚的習慣。2018年的土用丑日是7月20日和8月1日。不僅是土用丑日，一到夏天，鰻魚專賣店自不必説，在以牛肉火鍋和牛肉蓋飯為主的快餐店，也會出現各種使用鰻魚的料理。在便利店，鰻魚便當也會大量上架，至於超市，鮮魚櫃檯和熟食櫃檯也會主推鰻魚。

 

　    對於土用丑日，不知道這具體是個什麼日子的日本人很多，但可以説大部分日本人都知道這一天有吃鰻魚的習慣。

 

　    不限於土用丑日，平日裏鰻魚也很日本人的歡迎。一項問卷調查顯示，日本男性的8成、女性的約7成回答稱特別愛吃鰻魚。

 

　    但對日本普通老百姓來説，鰻魚真的很貴。以東京為例，餐飲店裏一份日式烤鰻魚飯的價格高達3000到5000日元（約合人民幣185~308元）以上，即使是超市出售的烤鰻魚的價格一般達到2，000到3，000日元（約合人民幣123到185元）也不足為奇。

 

      雖然真的很喜歡吃，但這一價格很難讓人輕易出手。

 

      在日本有關鰻魚的問卷調查中，充滿了對這一高價格的沮喪和嘆息的聲音。 比如，「價錢太貴，最近沒有吃」（男性、50多歲）、「雖然想吃，但一看價錢就猶豫了」（女性、30多歲）、，「雖然很想吃，但由於太貴而放棄了」（男性、40多歲）、「太貴啦，很多年沒有吃了。真想吃一回！！」（女性、50多歲）等等，與天婦羅還有壽司一樣，烤鰻魚曾是日本老百姓可以平常吃的料理，但如今已升級為高檔料理。

 

  　  有關調查還詢問了「土用丑日」吃鰻魚的預算，而這個數字也在逐年下降。回答「1，000～2，000日元以下」人達到41.2％，比例最高，其次是「1，000日元以下」佔23.0％，「2，000～3，000日元以下」佔19.6％。（數據參考「有關鰻魚的意識調查」）

 

  　  在日本，鰻魚有各式各樣的吃法。

 

      代表性料理是「日式烤鰻魚飯（日語稱：鰻重）」。在中國的日料店能看到的，好像基本上都是這種形式。在日本，除了烤鰻魚飯外，還有「烤鰻魚蓋飯（鰻丼）。兩者的區別好像僅在於盛放的容器和烤鰻魚的量。

 

日本的「鰻重」

 

      烤鰻魚飯使用日本傳統木製餐盒，而烤鰻魚蓋飯則使用陶製大碗。一般來説，與烤鰻魚蓋飯相比，烤鰻魚飯的價格更高，鰻魚的量也更多。同時，還會附帶使用鰻魚內臟製作的湯和開胃小菜等。

 

      針對外國顧客等，想特別説明的是，不論是烤鰻魚飯還是烤鰻魚蓋飯，在日本都會分不同等級。就跟壽司會分為「普通」、「上」、「特上」等等級一樣，烤鰻魚飯等也是根據鰻魚的量、還有鰻魚産自日本國內還是外國來確定等級。

 

      也就是説，在日本鰻魚專賣店，要吃日本國産烤鰻魚飯，可能花費會最高。

 

      鰻魚過去曾是日本老百姓的味道，但近年來已變成奢侈的食物。土用丑日暫且不説，就連平時也已是難以輕易吃到的特別的料理。

 

      就像日本人會説：

      「今天朋友要來，訂個鰻魚吧」

      「為了慶祝〇〇，去吃鰻魚吧」

 

      鰻魚價格的上漲勢頭正逐漸加強。據稱，直接的原因是日本鰻魚的魚苗「白仔鰻」出現歷史性的捕撈量減少。在日本國內流通的國産鰻魚的99％以上來自養殖，而鰻魚養殖100％使用天然的白仔鰻，因此如果白仔鰻捕撈量減少，當然無法進行養殖。

 

      日本人甚至開始擔憂鰻魚是不是會滅絕。

 

      有個説法表示，要讓鰻魚免於滅絕，只要不吃就行了，但這接近於不可能。這是因為，鰻魚對日本人來説，可以形容為「靈魂食物」。

 

      作為佐證，日本人大都有一些與鰻魚有關的回憶。

      例如，

      「新入職之際，參加過應酬的小宴會。那是一家鰻魚的老店，我吃到了從來沒有機會品嚐的鰻魚大餐。那味道好吃的讓我甚至忘記了身上的工作，只顧著吃。後來被上司訓斥，這讓我至今難忘」（50多歲男性）

 

      「我們一家人每年元旦結束新年參拜後，在回去路上肯定會去鰻魚店。不過，父親去世之後，就再也沒去過。真想再去，在充滿回憶的鰻魚店品嚐一碗烤鰻魚飯」（40多歲女性）

 

      在聽到的故事中，我喜歡下面的故事。

 

      那是一位年過95歲的老奶奶。身體情況不佳，長期臥床。有一天，到家中問診的醫生對家人説，「最近幾天很危險。請做好心理準備」。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醫生説的話，老奶奶突然説「幫我叫一份鰻魚」。於是，家人急著訂了一份，老奶奶大快朵頤地全部吃完。結果，據説當天夜裏，竟然身體狀況有所好轉。那位老奶奶之後活了2年。甚至可以説，鰻魚將老奶奶重新召喚回了這個世界。

 

      我的父親出生在愛知縣一個經營老牌鰻魚店的家庭，本應繼承家業。但可能由於祖父早早去世，加上被迫參加戰爭等各種緣由，父親最終並未繼承家業，而是成為了大學的教授。

 

      但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父親自不必説，我們全家人都特別愛吃鰻魚。只要遇到喜慶事就會去鰻魚店、來了重要的客人更會以鰻魚進行招待。

 

      終其天年的父親即使到了90多歲，頭腦仍然很清晰，直到最後也從來沒有一天臥病在床。在去世那天的前一晚，他還和母親一起吃了鰻重。

 

      對於最後吃的東西竟然是鰻魚，家人都感到心安。

 

　    我如果能選擇最後的晩餐，也會選鰻魚。而且最好是擺成兩層的烤鰻魚飯。

對於作為靈魂食物的鰻魚，我發自內心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想方設法讓其存在下去，繼續成為充實日本人內心的一道風景線。

 

      啊～，真想吃鰻魚飯！

 

青樹明子 簡歷

 

        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亞太研究科碩士。1998年至2001年，擔任中國國際廣播電台日語節目主持人。2005年至2013年，先後擔任廣東電臺《東京流行音樂》，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東京音樂廣場》，《日語加油站》節目製作人，負責人及主持人。現在擔任日中友好會館理事。出版著作《小皇帝時代的中國》，《在北京開啟新一輪的學生生活》，《請幫我起個日本名字》，《日中商務貿易摩擦》，《中國人的頭腦之中》，《中國人的錢包之內》等。譯著《蝸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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