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尤金:複製頁岩革命不容易
2013/02/04
頁岩氣革命將如何改變世界的未來?針對頁岩氣革命給世界經濟和國際關係帶來的影響採訪了能源問題世界級權威普立茲獎得主丹尼爾·尤金(Daniel Yergin)。
記者：美國的技術革新正在改變世界能源版圖。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我們現在看到的確實稱得上革命。如今，石油和天然氣的回收利用已經成為可能，而在5年前這還難以想像。石油和天然氣生産領域已經開闢出新天地，從這一點來説，革命的影響至少在北美地區正在不斷擴散。今後或許將帶來改變世界石油流向的「再平衡」。
隨著時光的推移，技術革新帶來的變化如此巨大，將讓人們産生強烈的自信。美國天然氣和石油的生産量正在飛躍持續增長，4年前在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時，所有人都認為美國的石油遲早會走向枯竭。而如今人們一致認為美國將生産出與沙烏地阿拉伯不相上下的石油。這是非常巨大的變化。
記者：頁岩氣革命帶來的益處正在廣泛惠及美國經濟。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不容忽視的是，在世界經濟中，美國的競爭力正在提高。能源成本的降低給美國企業帶來了新的競爭優勢。環顧世界可以發現，既有像日本那樣能源成本正在提高的國家，也有像中國那樣人工費正在提高的國家。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的優勢正相對得到增強。
對美國而言，以往用於進口能源的資金將用於國內投資，美國對世界經濟波動的抵抗力將得到提高，這也是積極因素之一。關於作為能源出口國的美國的作用，我認為今年美國國內將掀起大討論。不管是液化天然氣（LNG）、石油産品還是煤炭，只要出口能源，美國與其他國家的關係就將得到加強，美國就能為全球能源安全保障作出貢獻。
記者：美國能源部於去年12月發佈報告稱，出口液化天然氣將損害美國的利益。您如何看待這一觀點？
尤金：美國國內有些人擔心美國成為液化天然氣出口大國。這些人似乎擔心此舉可能導致美國的優勢地位降低，但這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在15個正在申請許可的液化天然氣出口項目中）最多也只有不超過5個項目可以獲得批准。在液化天然氣領域，全球競爭非常激烈，供給國除美國之外還有很多。
要出口液化天然氣，（包括將目前用於進口而建造的基地改建為出口基地的費用在內）每個項目需要大約100億美元投資。沒有人願意為了遭受損失而投入如此巨大的費用。最初的項目投入運作將等到2016～17年。如果僅僅數個項目獲得批准，將不會導致液化天然氣價格出現上升。
記者：日本越來越期待從美國進口液化天然氣。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日本的液化天然氣進口成本非常高，這給原本就面臨諸多難題的日本經濟進一步增加了負擔。如果與日本關係密切的同盟國美國能夠成為日本能源供給來源之一，日本的經濟和安全保障將獲得巨大好處。作為對伊朗經濟制裁的一環，日本已經削減了從伊朗石油的進口量，因此美國應該幫助日本。
記者：美國實現能源自給自足的時代似乎越來越近。
尤金：實現能源自給自足，是美國政界40年來未曾改變的口號之一。我不認為美國能夠實現完全的自給自足，但對進口的依存度將進一步降低。在頁岩氣革命發生之前，有關能源自給自足的討論僅僅是空談，而在今天，這至少已經成為值得認真討論的話題。有觀點認為，美國遲早會超越沙烏地阿拉伯，成為世界最大的産油國，這種觀點的出現本身就預示著變化的巨大。
記者：有觀點認為，隨著能源自給率的提高，美國的外交，尤其是中東政策將發生巨大改變。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美國參與中東事務的原因不僅在於石油。美國對中東地區的依賴度本來就不高，但中東向世界穩定供應石油對世界經濟和像日本那樣的美國盟國極為重要。美國對確保這種安全負有責任。如果伊朗局勢惡化，美國對中東地區的干預或將進一步加深。
如果從中東經由荷姆茲海峽流向亞洲的石油今後仍持續增長，美國國內將會産生疑問——在中東安全保障問題上，亞洲國家應承擔哪些責任？由於世界石油市場聯繫在一起，任何地方的供給出現問題，美國都毫無疑問將遭受影響。以長遠眼光來看，石油供給的再平衡有可能（對美國參與中東事務的方式）帶來某些變化。
記者：有分析認為，頁岩氣革命將導致美元走高。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尤金：據推算，如果沒有頁岩氣，美國為進口液化天然氣每年將花費1000億美元。而如果美國出口能源，貿易收支將進一步改善。雖然能源僅僅是影響美元匯率的因素之一，但頁岩氣革命將進一步加強美元的升值走勢。
記者：其他國家能否複製美國的「成功」？
尤金：頁岩氣革命將遲早將席捲全球。東歐已經在進行熱火朝天的開發，而阿根廷和烏克蘭也發現了大規模的頁岩氣層。此外，沙烏地阿拉伯也在尋找頁岩氣。沙烏地阿拉伯認為如果能夠將頁岩氣用作發電燃料，就可以將更多石油用於出口。而對開採頁岩氣最為積極的是中國，據稱中國擁有規模超過美國的頁岩氣，但目前仍然沉睡在地下。
不過，其他國家取得成功需要時間。雖然技術層面無需重大突破，但對於待開發地區的認識和經驗、支撐頁岩氣開發的基礎設施以及經驗都是必需的。而最大的差別在於，美國擁有被稱為"山貓"的、充滿創業者精神的人以及為這些人提供支援的投資者。其他國家雖然擁有巨大的國營企業，但與「山貓」相比動作遲緩。
記者：頁岩氣革命今後的課題是什麼？
尤金：頁岩氣佔美國天然氣生産的37％，而石油的生産量也在增加。如今需要的是人們相信可以在減輕環境負荷的同時持續進行開發和生産。作為歐巴馬總統諮詢機構的成員之一，我本人也參與制訂了具有現實性的環境對策。這些建議有必要切實得到落實。此外，還需要通過創新來減輕環境負荷，例如進行廢水處理等。
同時，運輸基礎設施也存在問題。美國的管線系統建設之初是為了從海外進口能源或將墨西哥灣等南部地區生産的石油輸送到北部。但是，目前為了建設將北達科塔州等北部地區生産的石油輸送到墨西哥灣的基礎設施，需要進行新的投資。
此外，原油行情也將受到影響。美國的石油生産量自2008年以來增加了25％，這是因為原油價格超過了每桶60美元。根據今後的行情波動，投資和生産的速度有可能放緩。
記者為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小川義也 于紐約
丹尼爾·尤金：
美國民間智庫「IHS康橋能源研究協會」主席。以世界暢銷書《石油世紀》榮獲普立茲獎。2012年春季出版了描繪福島核電站事故後的能源未來的《能源重塑世界（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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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美國的技術革新正在改變世界能源版圖。對此您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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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爾·尤金 |
隨著時光的推移，技術革新帶來的變化如此巨大，將讓人們産生強烈的自信。美國天然氣和石油的生産量正在飛躍持續增長，4年前在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時，所有人都認為美國的石油遲早會走向枯竭。而如今人們一致認為美國將生産出與沙烏地阿拉伯不相上下的石油。這是非常巨大的變化。
記者：頁岩氣革命帶來的益處正在廣泛惠及美國經濟。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不容忽視的是，在世界經濟中，美國的競爭力正在提高。能源成本的降低給美國企業帶來了新的競爭優勢。環顧世界可以發現，既有像日本那樣能源成本正在提高的國家，也有像中國那樣人工費正在提高的國家。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的優勢正相對得到增強。
對美國而言，以往用於進口能源的資金將用於國內投資，美國對世界經濟波動的抵抗力將得到提高，這也是積極因素之一。關於作為能源出口國的美國的作用，我認為今年美國國內將掀起大討論。不管是液化天然氣（LNG）、石油産品還是煤炭，只要出口能源，美國與其他國家的關係就將得到加強，美國就能為全球能源安全保障作出貢獻。
記者：美國能源部於去年12月發佈報告稱，出口液化天然氣將損害美國的利益。您如何看待這一觀點？
尤金：美國國內有些人擔心美國成為液化天然氣出口大國。這些人似乎擔心此舉可能導致美國的優勢地位降低，但這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在15個正在申請許可的液化天然氣出口項目中）最多也只有不超過5個項目可以獲得批准。在液化天然氣領域，全球競爭非常激烈，供給國除美國之外還有很多。
要出口液化天然氣，（包括將目前用於進口而建造的基地改建為出口基地的費用在內）每個項目需要大約100億美元投資。沒有人願意為了遭受損失而投入如此巨大的費用。最初的項目投入運作將等到2016～17年。如果僅僅數個項目獲得批准，將不會導致液化天然氣價格出現上升。
記者：日本越來越期待從美國進口液化天然氣。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日本的液化天然氣進口成本非常高，這給原本就面臨諸多難題的日本經濟進一步增加了負擔。如果與日本關係密切的同盟國美國能夠成為日本能源供給來源之一，日本的經濟和安全保障將獲得巨大好處。作為對伊朗經濟制裁的一環，日本已經削減了從伊朗石油的進口量，因此美國應該幫助日本。
記者：美國實現能源自給自足的時代似乎越來越近。
尤金：實現能源自給自足，是美國政界40年來未曾改變的口號之一。我不認為美國能夠實現完全的自給自足，但對進口的依存度將進一步降低。在頁岩氣革命發生之前，有關能源自給自足的討論僅僅是空談，而在今天，這至少已經成為值得認真討論的話題。有觀點認為，美國遲早會超越沙烏地阿拉伯，成為世界最大的産油國，這種觀點的出現本身就預示著變化的巨大。
記者：有觀點認為，隨著能源自給率的提高，美國的外交，尤其是中東政策將發生巨大改變。對此您怎麼看？
尤金：美國參與中東事務的原因不僅在於石油。美國對中東地區的依賴度本來就不高，但中東向世界穩定供應石油對世界經濟和像日本那樣的美國盟國極為重要。美國對確保這種安全負有責任。如果伊朗局勢惡化，美國對中東地區的干預或將進一步加深。
如果從中東經由荷姆茲海峽流向亞洲的石油今後仍持續增長，美國國內將會産生疑問——在中東安全保障問題上，亞洲國家應承擔哪些責任？由於世界石油市場聯繫在一起，任何地方的供給出現問題，美國都毫無疑問將遭受影響。以長遠眼光來看，石油供給的再平衡有可能（對美國參與中東事務的方式）帶來某些變化。
記者：有分析認為，頁岩氣革命將導致美元走高。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尤金：據推算，如果沒有頁岩氣，美國為進口液化天然氣每年將花費1000億美元。而如果美國出口能源，貿易收支將進一步改善。雖然能源僅僅是影響美元匯率的因素之一，但頁岩氣革命將進一步加強美元的升值走勢。
記者：其他國家能否複製美國的「成功」？
尤金：頁岩氣革命將遲早將席捲全球。東歐已經在進行熱火朝天的開發，而阿根廷和烏克蘭也發現了大規模的頁岩氣層。此外，沙烏地阿拉伯也在尋找頁岩氣。沙烏地阿拉伯認為如果能夠將頁岩氣用作發電燃料，就可以將更多石油用於出口。而對開採頁岩氣最為積極的是中國，據稱中國擁有規模超過美國的頁岩氣，但目前仍然沉睡在地下。
不過，其他國家取得成功需要時間。雖然技術層面無需重大突破，但對於待開發地區的認識和經驗、支撐頁岩氣開發的基礎設施以及經驗都是必需的。而最大的差別在於，美國擁有被稱為"山貓"的、充滿創業者精神的人以及為這些人提供支援的投資者。其他國家雖然擁有巨大的國營企業，但與「山貓」相比動作遲緩。
記者：頁岩氣革命今後的課題是什麼？
尤金：頁岩氣佔美國天然氣生産的37％，而石油的生産量也在增加。如今需要的是人們相信可以在減輕環境負荷的同時持續進行開發和生産。作為歐巴馬總統諮詢機構的成員之一，我本人也參與制訂了具有現實性的環境對策。這些建議有必要切實得到落實。此外，還需要通過創新來減輕環境負荷，例如進行廢水處理等。
同時，運輸基礎設施也存在問題。美國的管線系統建設之初是為了從海外進口能源或將墨西哥灣等南部地區生産的石油輸送到北部。但是，目前為了建設將北達科塔州等北部地區生産的石油輸送到墨西哥灣的基礎設施，需要進行新的投資。
此外，原油行情也將受到影響。美國的石油生産量自2008年以來增加了25％，這是因為原油價格超過了每桶60美元。根據今後的行情波動，投資和生産的速度有可能放緩。
記者為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小川義也 于紐約
丹尼爾·尤金：
美國民間智庫「IHS康橋能源研究協會」主席。以世界暢銷書《石油世紀》榮獲普立茲獎。2012年春季出版了描繪福島核電站事故後的能源未來的《能源重塑世界（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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