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劉黎兒：以《東京鐵塔》《我的母親手記》《戀戀銅鑼燒》（日語：あん，An）三度獲得日本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女星樹木希林在9月15日過世了，演技精湛且自然到不行，她的死也讓日本電影界失去了至高至大的存在，而更讓人無法忘記她的，是從她嘴裏説出的每一句話，都非常深刻，充滿了她的人生觀，生死觀，世界觀，沒有宗教性卻讓人得救，也是中高年的最佳人生指南，如果把這些名言出成書，一定會大賣吧！

 

為去世的樹木希林送行的親人們（kyodo）

      樹木希林去世後，日本的電視連續幾天都在播放追悼她的專輯，普通即使再怎麼愛一位藝人或演員逝世，被反覆轟炸，就會覺得厭煩，只有樹木希林的專輯百看不厭，因為她説的話字字珠璣，每一個道理都如此寯永，耐人尋味，讓一向不喜歡名人座右銘的我，也覺得她的話，實在説的太好了，太有智慧了，又有幽默感，像是「結婚這件事，不趁年輕結不行，因為懂事之後，就結不下去的！」

 

      樹木希林對於自己的單眼失明、致癌、死亡，都很樂觀地面對。2003年因為視網膜剝離而失去左眼後，拍了30部左右的片，片片都可以説是她代表作，也讓她獲得了大大小小的主演獎等，但她對名利看得很淡，把許多獎座獎牌改造成檯燈燈座，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她認為這才活用了這些獎座。

 

      2005年發現罹癌,，2013年她第二次獲得日本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時，在頒獎典禮上告白癌症已移轉到全身；她説自己問醫生「癌有很多種，我的病名是什麼？」醫生告訴她「全身都是癌！」她説「我全身是癌，原來是這麼回事，這不是什麼特別衝擊性的事！癌症原本就是從哪跑出來也不奇怪的玩意！」也説：「癌症也不是摘取出來就沒了，所以要一直交往下去！」她不認為自己是在「鬥病」，而是在跟自己的疾病交往。

 

      樹木希林説：「身體是借來的，借了就該歸還，我不知道這樣的事，至今過度消耗它，現在知道有點晚了，真的很抱歉呢！」她認為，不論生或死都要覺得很有意思，否則不好受；2014年宣佈結束治癌療程，非常活躍，她不時消遣自己説：「我老説自己快死了，卻還活著，簡直是死亡騙子呢！」而對於死亡，她也甘之如飴，表示她只剩下道謝，而「道謝不花錢，最適合我這樣的小氣鬼做了！」雖然到了死前１個月，她已經非常吃力，但她只説「我的身體需要休息了吧！」最後她醫院回家，享受了她認為最奢侈的事──躺在家的榻榻米上死去，雖然哀傷惋惜，但到最後也讓世人為她開心。

 

      樹木希林不斷感謝一切，像是説「坎坷多難的人生，謝謝！」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麻煩別人，她説「我反正至今都是自己一個活過來，活到這裡是一個人，做什麼也都是一個人，如果去拜託誰，我又沒辦法對那人的人生負責！」

 

      她説「現在工作的預約等，我全都自己來，若非如此，就連別人的人生都預約掉了，我患有癌症，因為這種身體讓我四處踩煞車！」現實生活哩，她真的任何事都自己來，像她如此的巨星，真的沒有經紀人或跟班，只有家的一個傳真機來面對各種邀約，片酬也自己談，不僅接她喜愛的國際大導演如是枝裕和、河瀬直美等的片約，也勇於參與年輕新導演的電影演出，也積極想交棒給下一代。

 

 

出演電影《小偷家族》的樹木希林（右，kyodo）

     她並不讓世間的鏡頭聚焦在她身上，但每一次都即時用漂亮而富有機智的話的應對，讓人對她站上台時很期待，例如《我的母親手記》上演記者會時她説「因為誰都不想演認知症（失智）的角色，才輪到我來演！」的確，以一流女星她，願意接下這種戲，是非常不容易的，其後她也自告奮勇演出認知症相關的公益廣告。

 

      她愛説：「人能做的事其實只有一小撮，畢竟剩下沒做的事一大堆，人從出生到死之間，其實都是很天真的人生，不要太誇張地想太多！」當被問到：「如果明天是地球末日，妳最後會想吃什麼？」她説：「終於什麼都不需要吃了，所以不吃，因為是為了活下去而吃東西的！」

 

      樹木希林説「罹患癌症很好，大家知道妳來日無多，就會很認真地跟你來往！」她享受自己變老以及生病乃至死亡，她説：「年紀變大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有意思現象很多，年輕時理所當然會的事，無法做到，一件件都覺得很有意思呢！」她的喜怒哀樂表現也不同於普通人，她説「人常會喜而哭泣，我不會因為後悔或悲傷而哭泣，而是在説『這是多美妙的事！』時候才哭泣！」

 

      她自諷非常吝嗇，雖然有錢，但不大用錢，傢具衣物都用撿來的或朋友送的，其實是超級環保派，她説「我已經不用錢了，因為沒有用的必要，雖然有可以自由花用生活的錢，但沒有想花錢做的事！」

 

      身為女星，樹木希林對美醜的看法，認為是「依各人看法，美則美，醜則醜，因為把臉皮、皺紋拉的那麼厲害，有人覺得美，也有人覺得醜八怪，萬事都如此！」她的演技不像是演技，而是自然的存在，獲得極高的評價，認為她是性格演員，但她自己客觀地評估説：「我的演技是有類型而沒個性的玩意，一點都不偉大，大抵演員雖想討好觀眾來演戲，但實際演的時候，卻非常有類型，而且是煞那間的角色扮演！」

　

      她重視「型」，認為人活著要有個樣子，她説「當今的時代沒有型也能活的狀態，但死時候現而回首時，就會驚叫『哎呀』而後悔，我不想如此」這樣的樹木希林真的過了非常有型的一生，非常非常的酷，值得一提的她的名言，讓我寫也寫不完，邊寫邊覺得有意思，無限懷念，覺得她才是真正的不世出的千年女優呢！　

 

劉黎兒　簡歷　

旅居日本的資深媒體人與知名作家。台灣大學歷史系，後進入臺大歷史所，1982年赴日，曾擔任《中國時報》駐日特派員、東京支局長，現為專職作家，在多家報紙雜誌如《蘋果日報》、《自由時報》、《今週刊》等撰寫專欄；書寫對象包括日本政經社會議題、都會兩性關係、職場文化及生活文化的觀察與解析乃至文學評論等，相關書籍35冊；小説則有「棋神物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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