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中島惠：近來我讀了2016年獲得芥川獎的小説《人間便利店》（村田沙耶香著）。這部小説是日本出版界極為暢銷的作品，銷量超過100萬本，受到眾多讀者的支援。

 

    

村田沙耶香手拿自己的作品《人間便利店》

  我當然也知道這部作品，但之前並沒有找機會讀一讀。這是因為，我一直對日本最著名的文學獎芥川獎（表彰對象主要是新人作家）和直木獎（表彰對象是有經驗的作家）不太感興趣，相比起來更多的是閱讀自己喜歡的作家的作品。

 

      但是，在開始讀《人間便利店》之後，我馬上被強烈吸引。這本書文字淺顯易讀，毫不費力就能讀進去。而且，我從開頭就對女主人公的獨特性格感到驚訝，很快明白她患有如今日本患者正在增加的阿斯伯格症候群（Asperger syndrome，類似於孤獨症，表現為人際交往困難、行為模式刻板儀式化、興趣愛好局限特殊等），更産生了興趣。

 

      女主人公古倉惠子從小性格就與別人不同，有點奇怪。比如在公園裏看到小鳥死去，周圍的孩子們會説「太可憐了，給小鳥建個墓吧」，或者會為小鳥流淚，但惠子卻冷靜地説「小鳥死了，烤熟了吃掉吧」。惠子小時候，還有一次男孩子們打架，大家都拼命拉架，這時她一個人拿來鏟子，用力打了男孩的頭。因為她覺得要阻止他們這是最好的辦法。當然，周圍的人全都驚呆了。

 

      學校的老師和朋友都説惠子「會做出和正常孩子不同的言行」、「不會看氣氛」、「有些奇怪」，父母和妹妹都很擔心她，覺得「怎麼才能把病治好呢？」、「真頭疼」、「這樣下去很難適應社會」。

 

      根據大家的反應，惠子想到「我是不是不正常？」但是，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雖然上了大學，但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只能在便利店打工。就這樣過了18年的歲月，直到36歲時惠子都一直過著沒結婚也沒有男朋友、沒有工作經歷的日子。

 

      在便利店這個「小世界」之中，惠子通過模倣周圍的店員，扮演著「正常人」。

 

      但是，即使過著這樣的日子，周圍的人也非常擔憂。

「必須快點找個像樣的工作單位」。

「必須結婚」。

「結了婚不要孩子是不行的」。

「到現在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是不是性格有問題？」

 

      朋友和家人總是對惠子説這樣的話，替她操心。

 

      從某個時候起，惠子開始和一個被便利店解雇的男人同居。不過，那個男人只是個吃軟飯的，算不上戀人。但是親戚和朋友都很高興並祝福説，「太好了，惠子也馬上就要結婚了」、「終於變成正常人了」、「算是個夠格的人了」，令她本人感到很驚訝。惠子覺得這樣不太對……

 

      這部小説的主題是「正常人是什麼樣的人？」

 

      惠子沒有給任何人添麻煩，也沒有犯罪。雖然收入很少，但完全能養活自己，為什麼周圍的人都感到擔心，認為「這樣下去不正常」呢？

 

      難道不是自己覺得幸福就足夠了嗎？惠子發出這樣的疑問。她的樣子不僅體現了如今受阿斯博格症候群困擾的眾多讀者的煩惱，也體現出想做個「正常人」但無法結婚、不想結婚、沒有孩子、沒能在企業就職、靠兼職謀生等群體的煩惱。

 

      沒有就業、結婚然後生下孩子就是不正常的嗎？

 

      很多日本人經歷的是升學、就業、結婚、生孩子這樣的人生。但是，其中也有人脫離了「正常軌道」。社會上的人以嚴厲的目光審視這類人，而《人間便利店》這部小説對這種「難以生存的社會」發起了一些追問。

 

      在追求均一化和平均化的日本社會，很多人為「自己是不是不正常？」而煩惱，我想或許正因為如此，這部小説才會爆紅。

 

中島 惠簡歷

出生於日本山梨縣。曾在北京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留學。先擔任報社記者，1996年起成為自由記者。著作有《中國精英這樣看待日本人》,《中國人的誤解 日本人的誤解》（均由日本經濟新聞出版社出版), 《爆買之後他們將瞄準哪?》，《中國精英嚮往日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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