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劉黎兒：10月底去了楓葉正紅的日光，日光不僅是日本人修學旅行必去之地，而且也是外國人日本觀光的必修入門課，我也常常帶台灣親友去玩，不過在2013年的東照宮大修復工程開始後就多年沒去過了，現在大致修復完畢，在秋日黃葉襯托下，顯得更為金碧輝煌，跟我以前感受到東照宮很不同，這次是在日光紅葉最為燦爛的季節探訪，也周遊了更多的日光名勝與歷史景點，稍微多理解了些東照宮或日光奧妙的典故！

 

變成雪白的唐門非常引人矚目，中間上部是刻有德川家光偶像的堯舜帝（劉黎兒攝影）

      日本疫情還沒全面穩定，不過政府為了刺激景氣而有「Go To Travel」活動的補助，學校的修學旅行也成為補助對象，因此在東照宮看到許多中學學生團體，嘻笑之聲充滿日光山內，雖然都戴著口罩，但瞬間彷彿回到了新冠前的日本的日常！

 

      東照宮的修復，或許多少為了配合原本今年要舉行的東京奧運等，因此修復工程大舉縮短，像有508尊聖獸麒麟或許多源自中國典故如如「孟母三遷」「司馬溫破甕」等雕刻的陽明門原本要修6年，大趕工下，只花4年就完成，對於濕度等考慮不週而出現剝落而遭報導！

 

      神廐舍上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智慧三猴過去畫有長睫毛，修復後變成塗了粉紅色眼影的三猴，到底是前次修復比較糟糕，還是這次修復比較糟糕，引起諸多爭議！

 

      日光東照宮是將德川家康神格化而加以奉祀的神社，是德川二代將軍秀忠在元和3年 (1617年)營造的，20年後的寛永13年(1636年)三代將軍家光時大改建，就成了現在華麗絢爛的社殿群，被稱為是「寬永大改造」，其後也經過多次大小修繕，但現代的修繕要修復到寬永時代的模樣原本就很困難，只是日本在這方面原應很會保存各種紀錄，通常修復後人神或動物雕刻不會走樣太多，往往連表情都很存真，不過這次似乎猴子們因為眼睛畫法都改變，表情對照也的確有些改變，或許對修復也出錢出力的許多當地人更會覺得有點違和感吧！

 

      我邊參訪東照宮時，邊聽有些老師或導遊對學生們解釋東照宮典故，覺得很有意思，學生們大抵都對眼前大量的動物雕刻或石階有幾階等現實造型比較感興趣，很認真地一起數石階數，如石鳥居下11階，還是有遠近法的石階，下段石階寬7.5公尺，但上段寬6.5公尺，讓鳥居看起來很崇高偉大；表門下18階、陽明門下大石階22階及小石階22階、奧宮參道202階等！或許自己中學時也是如此，對於人名朝代的歷史典故不會感興趣吧！過去幾次遊覽也是注意力都放在匯集當時全日本所有登峰造極的職人所完成的驚人豪華的殿門、透塀、迴廊等的雕刻群吧！或是奧院參道的石造狛犬及鑄抜門等許多珍貴的文化財等建築吧！

 

睡貓從正面看是閉眼的，但從左側看則隨時會跳出來，一副備戰狀態（劉黎兒攝影）

      現在我則比較關心一些歷史典故，像表參道的高達9公尺的石鳥居是日本最大的石制鳥居，這些石材是福岡藩初代藩主黑田長政進貢，很難想像如此巨大沉重的石材如何經由海路、河道以及陸路運到這樣的深山中！或五重塔其實也很特別，因為日本的佛寺裏雖然有許多五重塔，但神社只有嚴島神社、羽黑山出羽神社以及這裡，僅此三處才有，是若狹小濱藩主酒井忠勝進貢的！陽明門下大石階旁的罕見的巨大鐵燈籠則是仙台藩主伊達政宗進貢的，處處都彰顯德川幕府的威勢！

　

      奧宮據説葬有家康遺體，在駿府（靜岡市）逝世的德川家康立下遺言説要葬在日光，但遺骸隨即葬在駿河國久能山，也馬上蓋了久能山東照宮，久能山東照宮堅持沒有搬遷遺體的紀錄，至今還雙雙堅持不下！因此日光東照宮到底算不算家康的靈殿也是永遠的謎！

 

      智慧三猴外，東照宮也有許多人氣景點，尤其是現在日本人愛貓熱潮沸到極點，進入奧宮前的國寶睡貓最受歡迎，總有很多訪客擠在此處，這是江戶著名職人左甚五郎的作品，從正面近看雖然是在睡覺的模樣，但從左側來看，則是很威猛而且進入備戰狀態的貓，整個頭伸出來，或許這樣才能守護家康奧宮，不愧名師大作，從不同角度來看有不同表情，簡直是現代3D動漫的元祖！

 

      修復後的日光東照宮在訪客眼裏更為驚駭的是全部重新塗上雪白的貝殼做的胡粉塗料的國寶唐門，跟過去印象中發黑的唐門完全不同，在全般都是以黑色、金色為主的東照宮建築裏是非常突出的建築，引人矚目，仔細一看，原來唐門也有600多件雕刻，上部中間有家康尊敬的古代中國的堯舜的雕刻，不過他內心雖然覺得應該傚法堯舜而把統治者寶座讓給有能力的人，但實際上還是傳給子孫了，統治者要克服自己的私心來達到理想，顯然也很不容易！

 

      日光東照宮很受陰陽道影響，將陽明門跟石鳥居連結，有讓北極星能順勢而來的設計，這條線如果往南則直達江戶，近年用Google Map來研究發現江戶城的本丸道日光東照宮本殿在經緯度上是有6度43分40秒的小偏差，但日光的表參道則跟東京上野德川家光所創立的舊寛永寺本堂（根本中堂）則只有0.001544度極小偏差，也就是完全是一直線，以寬永年間的技術而言，簡直是神乎其技，也可以看出家光大改造東照宮的各種心思，除了匯集當時造極的藝術家建立一個主題樂園外，也是凝聚當時最高技術來建立讓人崇拜的家族神社，並且想跟東京的權力中心連結，想世世代代確保統治地位；主要的社殿用線連結則跟北斗七星的配置分寸不差，其他還有外山、開山堂以五社等也有極其濃厚的宗教意義！

　　

      東照宮除了有日光各山環抱，也有中禪寺湖流過來的大谷川及從女峰山流來的稲荷川會合，山明水秀，境內有樹齢400〜800年的神木的杉樹林立，讓燦爛輝煌的社殿在自然中看起來不突兀！

 

金谷飯店是日本現存最古老的休閒飯店，創立者是東照宮的雅樂樂師（劉黎兒攝影）

      要進入東照宮前的二荒山神社的神橋旁有著名的金谷飯店，是明治6年（1873年）開業的老舖飯店，也是日本現存最古的休閒的古典飯店，我除了造訪金谷飯店外，也去了一公里外的金谷飯店歷史館，才知道這是日光東照宮的樂師（雅樂笙的演奏者）金谷善一郎創立的，他把離現在金谷飯店所在的自宅的武士屋敷改造為接待外國人的旅館，各國名人都曾投宿過，也寫過日光遊記來介紹日光，像1878年時就有女性冒險家伊莎貝拉．巴德，寫了書描述日光的美，甚至吐了經典臺詞的「沒到過日光，沒資格説什麼是美好的！」其他也有英國、瑞士大使等把別墅建在日光中禪寺湖畔等，舉辦各種活動，也因此日光在歐美很早就很聞名，至今擁有絕對的地位！

 

      東照宮地位特殊，也因此住在以二社（東照宮、二荒山神社）一寺（輪王寺）為主的所謂日光山內（從日光市街跨過大谷川就算進入日光山內）以及門前町都是跟奉仕東照宮有關的人家才能居住，如金谷飯店主人是雅樂樂師等，或其他也很多是維修東照宮的漆職人或供應糕點的果子職人等！

 

      東照宮附近根據德川幕府的命令稱為「御幸町」，沒有普通民家，但若根據東照宮剛建好時的古地圖，則原本社寺前作為宿場町相當繁盛，有許多普通民家的，看來後來都被強制遷移，就像現代許多政府或統治者為了大型公共建設而強制原有居民遷移的事件，自古就很多，這裡也不例外吧！　

 

      我在門前町吃了卅幾年來吃過非常多次的「魚要」的元祖的湯波（豆腐皮）蕎麥麵，這裡是最佳的石臼現磨的手打蕎麥麵，尤其是新蕎麥季節，再度為了美味而感動，也開始胡思主人的祖先是什麼樣的職人呢？顯然日光這類謎樣的奧妙無處不在！

 

劉黎兒　簡歷　

旅居日本的資深媒體人與知名作家。台灣大學歷史系，後進入臺大歷史所，1982年赴日，曾擔任《中國時報》駐日特派員、東京支局長，現為專職作家，在多家報紙雜誌如《蘋果日報》、《自由時報》、《今週刊》等撰寫專欄；書寫對象包括日本政經社會議題、都會兩性關係、職場文化及生活文化的觀察與解析乃至文學評論等，相關書籍35冊；小説則有《棋神物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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