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劉黎兒：在日本常會聽到中高年抱怨「年輕人沒禮貌！」「年輕人舉止不端正！」當然喜歡罵年輕人是所有社會老人的通病，日本也不例外；儘管來日本旅遊的外國人都覺得日本是彬彬有禮的國度，但許多調查顯示有7成多的日本人感嘆世風日下，覺得大家都比以前沒禮貌、不守規矩多了，尤其許多人都認為主要是年輕人旁若無人、無法無天等，但也有許多人實際體驗，認為反而是日本中高年人讓人覺得很粗暴，到底誰比較沒禮貌呢？

 

      許多調查顯示年紀越大的人越覺得世風日下，覺得比自己年輕人沒有基本禮義廉恥概念，像是邊走邊滑手機，甚至邊騎單車邊滑手機，因此撞到人或快撞到人也不道歉，或是電車內踩到人也不作個抱歉的表情等，清晨擁擠的電車裡吵雜的音樂從耳機裏宣泄出來，十分刺耳；老人家認為，不管搞什麼都無表情而不致意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以前的日本人很愛説「sumimasen（對不起）的！」現在年輕人難道覺得説聲「抱歉」就吃虧了嗎？

 

      中高年也抱怨年輕女人在公共場所如電車內化粧、或是毫無遮掩就堂堂露出乳房餵食嬰兒母乳等，此外還有年輕人會當眾大聲説話、或隨手丟垃圾等等。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孫，許多老人家看年輕人很不順眼，什麼事都覺得不對勁。

 

      但在年輕人眼裡，往往覺得許多中高年更為丟臉，最糟糕的是許多歐吉桑還會當街小便，現在外國觀光客這麼多，這才讓日本喪盡面子；或是很多中高年邊走邊抽煙，煙蒂也隨處亂丟；此外在許多表演場、演講會等，都是老人沒關手機，已經開始表演了，還在玩手機，甚至鈴聲大響後還接手機説話，不懂使用手機的基本禮貌，也不遵守表演活動要求關手機的規定；甚至還有中高年在會場用手機忙完後或被要求收起手機後，就開始呼呼大睡起來，破壞氣氛。

 

      年輕人也覺得中高年很露骨做在做只顧自己的事，像是喜歡插隊，或在擁擠的電車，歐巴桑們都還把自己的行李擺在座位上，一個人搶佔一群人的位置；在電車裏也大聲用手機説話的，也都是老人；4、5個老人就常把路都堵住了，既無自覺，也不道歉，旁若無人的是成群結隊的老人家，最近總説「老子出錢，你就得聽話！」的話的老人也不少。

 

      在相關的調查裡，很多人認為，日本許多媒體喜歡在強調「日本人的美德」，所以發生災害時能互相救助，每次災區都有許多志工趕到幫忙，的確不錯，但是這種對的體貼、親切，若能在平時發揮對自己周邊的人，不是更好嗎？

 

      也有許多中高年自己反省表示，沒禮貌的不是「現在的年輕人」或「現在的孩子」，而是「現在的大人」，許多老人都以自己最優先，令人擔心這個社會因此會越來越討厭老人；像有68歲的一位女性投書表示，自己這一代，孩提時代都被長輩教導「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但現在不怕給人添麻煩的老人非常多，老人或許越來越沒有經濟或社會地位上的從容與余裕，青少年等犯罪減少，而老人犯罪這些年反而增加。

 

      也有人認為不是年輕人變的沒禮貌了，而是以前日本社會裏有許多兇悍的黑黑道、嚴厲的警察，或是很囉唆的老太婆等，看到行為不檢點的，都會出嘴罵人，糾正一番，現在社會沒有人敢挺身主張這樣的「正義」；當然這或許是現代社會複雜化，什麼是「正確」或「不正確」的已經不那麼絕對，也因此沒有人出來主張「正義」而管教別人了。

 

      我也覺得什麼算是端正的行為、禮貌的行為，已經很難説了，而且對年輕人或兒童太過苛刻，就更沒人想生孩子了；許多老人都罵年輕父母不管教孩子，讓他們在公共場所跑來跑去、大聲嘻笑等，或嫌年輕父母不折疊好嬰兒車就搭電車，讓其他乘客不舒服等，甚至嫌附近保育園孩子們的嘻笑聲太吵鬧，反對建設保育園等；這些事例裡，我都認為老人家過度責怪年輕人了，這個時代，年輕人養活自己都不容易，還願意養育子女，是很不容易的，而且孩子們嬉鬧聲音，畢竟還算是自然一景，也給老社區帶來新活力，比車子等的噪音好多了。

 

      也有人認為日本世風日下，其實是老人態度越來越傲慢，只顧自己，但是因為年紀大，也沒人敢糾正他們；日本藝人千原兄弟的「千原弟(Junior) 」也指出，其實日本年輕人都會讓位、打招呼等，很有禮貌，反而中高年很會大聲主張自己的權益、不在意周邊的狀況等，他認為是這是日本經濟高度成長期中，日本一口氣出現許多夫妻都工作的家庭，沒力氣好好教育子女，這些人格「低度成長」子女現在變成沒禮貌的中高年；但這種説法把責任推給女人外出工作，而沒好好教育子女，過度簡化社會變化的理由，其實是很傳統保守的大男人主義的説法。

 

      覺得古老時代較美好，而現在的人較墮落，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但也顯示日本的確也逐漸變成普通社會了，而非過度類似的同質性很高的社會了；人與人的關係不再那麼緊張，不再輕易就道歉，未必全是壞事。

 

      另一方面，日本人的行動也逐漸多樣化，因此不大容易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否給別人添麻煩，而有些人依然用過去的基準來要求的話，就會讓人覺得日本人對別人也越來越不寬容了，就像許多老人會怒目瞪罵在澡堂沖水時不小心濺到自己的年輕人等，這種狀況常會讓人感受到長壽社會日本的老人其實很苦悶，才會去責怪生活不易的年輕人，其實日本年輕人大抵都還很有禮貌的。

 

劉黎兒　簡歷　

旅居日本的資深媒體人與知名作家。台灣大學歷史系，後進入臺大歷史所，1982年赴日，曾擔任《中國時報》駐日特派員、東京支局長，現為專職作家，在多家報紙雜誌如《蘋果日報》、《自由時吧報》、《今週刊》等撰寫專欄；書寫對象包括日本政經社會議題、都會兩性關係、職場文化及生活文化的觀察與解析乃至文學評論等，相關書籍35冊；小説則有「棋神物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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