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眼(254)我們的愛,有令他們更幸福嗎?

2019/01/31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在一個平凡的星期日下午,幾乎所有跟日本有過關係的朋友都傳我訊息:嵐,要解散了。

 

     那不是解散。看了一大輪的wide show 及新聞節目,大家都知道,那是一段「休息」期。20年來,大家都很努力,一直在工作,大家都沒有結婚,大家都跟粉絲説「他們是單身」。彷彿,這20年做偶像,都好像是很辛苦他們的事。

            大野智在發佈會上針對停止活動進行説明(27日,東京都港區)

 

     每次看到有偶像要引退,又或是發生其他的不祥事,我都會有一份很莫名的「傷心」。不是因為他們不會再在鏡頭面前工作了,我不可以再看到他們高質素的表演了。而是,究竟我們的愛,有沒有令他們變得更幸福呢?抑或是,我們的愛,從來都是錯愛?

 

     我好記得,有一次看一個香港歌手的演唱會。那一刻,他在臺上唱了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我是因為那一首歌,而把之前要做的工作做好,就算是直播的節目也更改了rundown,加一點小環節,好等我可以準時由廣播道飛的士去九龍灣去看那一場演唱會。當我全身感動,手牽著當時在交往的人那一刻,那歌手在臺上説:「其實我好唔中意呢只歌!但我今日唱完又冇咁反感。」那一刻,我醒來了,我知道,我的愛,令他不快樂。或是再直白一點説:大家愛的東西,是這位歌手不喜歡的。我們的愛,令他要不斷做他不喜愛的事情。我們的愛,是在折騰他。

 

     從此,我不再聽那歌手的歌。免得我的錯愛,一直再錯下去。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在看傑尼斯的偶像。他們的成長,非常有趣。13、4歲就已開始獨當一面,他們的價值觀是如何建構的呢?從各式各樣的談話節目,知道他們都很容易會有不好的情緒。去年就有已出道的偶像組合成員因為情緒病要宣佈長期休養。從小到大,就有很多人對他們尖叫,也有很多人讚頌他們,簇擁他們。他們會有時間反思自己,要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呢?他們的金錢感覺會不會跟一般的日本人很不一樣?他們如何理解物質生活?他們會想要追求最好吃,最高貴,最美好的東西嗎?抑或是,其實他們要的,是香取慎吾或大野智都在傳媒面前提及過的「自由」呢?所謂「自由」又是什麼?演藝事業的本質,就是某程度上用自由換取名利。即使不是「正途」的娛樂事業,網紅這種「類娛樂産業」也有類近的狀況。要不然,為什麼某些YouTuber 鬧完婚外情,要穿一件西裝,正裝向粉絲或從來都不對他們的片子有興趣,只在網路打醬油吃花生,嗜血成性的網路酸民交代?

 

    


     所謂「自由」又是什麼呢?平凡的人,會不會過著自由的生活?人類又有沒有追尋自由的能力?大學的時候,讀過佛洛姆的《逃避自由》。佛洛姆把自由分成兩種,免於什麼的自由(消極自由)以及「去做什麼的自由」(積極自由)。消極自由,是指從「由其他人或機構加在個人身上的社會習俗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自由,是「在歷史上是常常被捍衛的自由」。但從弗洛姆的觀點而言,消極自由有「毀滅力量」,除非免穌了束縛有新的「創造性因素」出現,可以運用自由,自發地將完整的個性運用到創造性活動當中,才有意義。

 

     人如若從令權威或價值體系中,獲得解放,弗洛姆會認為人類常常會感到空虛和焦慮,因而失去安全感。

 

     嵐的成員,若從「大眾的目光」退下來後,他們會創造什麼,令他們的人生更有意義嗎?不安全感,會令他們有什麼改變嗎?

 

     明星,有時候跟運動員很類似。他們也許很從一而終的,專心致志的去做一件事。

但那種生活,跟一般人,可以很不一樣。

 

     宇多田光身為世界知名的超級女歌手,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引退,稱聲自己要搞「人間活動」。用廣東話意譯這四個字,大抵是「做返個人」的意思。背後所含隱的訊息是,做歌手,壓根兒根本不是一個人。

 

     一想到這兒,就會覺得很沮喪。雖然我不是嵐的粉絲,但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我一直都在看他們的節目,在聽他們的歌。香港的電視臺因為一直有轉播《Vs嵐》,有不少不看日本綜藝節目生肉(即沒有字幕版的節目影像)的觀眾,都會知道誰是arashi,覺得他們把「潛烏龜」這種家常遊戲都可以玩得如此入化出神,拍出來令旁觀者都如此有娛樂性,實在驚為天人。嵐的成功,是因為他們透過傳統媒體,一直都在不知不覺的瞬間入滲在我們的生活中。即使你的人生,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們,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著實的在影響你的情緒。這種魔法,難解難明難理順。

 

     粉絲還可以以大愛的心或徹底的包容,去包容幾個快要進入40代的男士,可能會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但對於我們這種,不自稱粉絲,但生活一直有他們存在的人而言,又如何面對這種arashi loss呢(嵐ロス)?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本文代表個人點,不代表日本經濟(中文版:日中文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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