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 我的學生在香港，是負責處理外派的日本人的。

「簡言之，是總公司派他們來，他們可以適應，或是做出一點好成績，就會把他們派到新的崗位。如果他們搞不定，就會繼續被外派。感覺就好像香港的官員，外派過後，想回來的就回來，不想回來，想在外國生活的也可以。但日本人很多時候都不太想外派。因為外派的成本很高。」我的學生Ｎ君説。

外派的成本為什麼高呢？首先，如果是單身的員工，很多時候都不能派他們太久。日本的上司們都會認為，如果單身的員工外派，很多時候就會在現地（即外派的地方）找了女朋友，到時在現地結婚了，辭工的機率很高。所以，而且，年紀輕（他們認為三十以下也許是年輕）的日本人也不太得到上司的信任，所以外派的人，大多是有家室的。而有家室，他們提供的條件就要更好，如原本的收入之外，還要加入居住、學習津貼等等。

「但他們也有很多的問題。比方説，如果他們只是中層的員工，不是高層的員工，他們在香港生活也不太容易。香港其實是一個很貴的地方，他們會住很小的家，然後孩子幾乎都會上日本人學校，學費不便宜。平日他們沒有朋友，也不知道生活的『要領』，大至如何領簽証，小至如何調適寬頻，他們都要我們協助。而更重要的是，很多時候總公司來的人，大多不知道香港的工作模式，如果他們嘗試強勢領導，他們就會處處碰壁。如他們的下屬會忽然病，一星期病兩天，三星期後找到別的工作就會走。日本人有些人以為工作是一輩子的事，所以要有一輩子的交往。但你也知道，香港的人，轉工當成日常茶飯事，日本人來到的時候，很多時候都不知道香港人是可以如斯決絕，要走就走，留不到人，他又要請人，請人的時候沒有人處理工序，別的同事太辛苦又會有人走。上一次，別家公司的日本人來到香港之後，整家辦公室只剩一個負責出糧給他的秘書是留得住，因為他不敢開罪這個秘書。別的下屬全走了，結果這個人來了香港一年，換了所有人，交不出成績，就被總公司的人調到曼谷去了。家人跟著他，真的會很辛苦。」

對呢，這樣子，這個外派員工的太太都會沒有朋友，人生也只有家庭了。這樣子也會很痛苦。

最慘的，還是小孩。學生們在大學當交換生的時候，很多時候都會跟「歸國子女」一起玩，因為歸國子女沒有小學中學的「絆」，他們的交友關係比一般的日本人淺。如果很小時候已跟著父母去不同的國家，也沒有「地元」的概念，不會有「地元」的朋友。所以，他們都很願意跟來一年去一年的香港學生交流。

「他們會過得不容易。比方説，我認識的那一個歸國子女，小學，初中的時候都在美國、在香港，很多時候日本人都有很多迷思，覺得歸國子女一定是英語説得很好，去香港，是中國，如果不會説普通話，又會被同學訕笑。但事實上他們住的是日本人聚居的小區，如紅磡、太古城又或是科學園，念的又是日本人學校，其實跟一般日本人沒有太特別。最重要的是，他們隔幾年就換一些人，他們對『朋友』的定義會很模糊，他們會不會有『一世的朋友』？我很懷疑……」學生Ｎ君説著説著，我感到有點欣慰。我念的是人類學，教的是日本研究，我想他們對日本人有多點觀察，多點想像，也希望他們思考如何幫助一些在香港的日本人。

「但很困難的。要他們融入香港文化，是很困難的……」

我明白，也只好祝所有外派的日本人和他們的家眷安好了。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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