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我任教的大學，如果是日本研究學系的主修生，他們會在四年的大學生活中，有一年去日本交換留學。不少香港的學生唸日文學日本文化，大多出於嚮往。可是，我總是要提醒他們，文化由人建構，人就有好人有壞人。十隻手指有長短，十三億中國人一億三千萬日本人，你説「每一個也是好人」這句話，我相信都很難説服任何人。

      所以，我們閱讀日本文化，首先就要有心理準備，我們會接受culture shock。很多在香港住的日本人，其實心底很討厭一些「很喜歡日本」的香港人。有一次，跟一堆在香港在住的日本人喝酒，酒過三巡，大家開始説真話（對，這也是日本文化之一，喝酒之後説真話，喝醉了説的事情不可以記住，也不應該提起），有一個在香港十年的日本朋友就開始大數一些香港人的「壞話」：「我最討厭一部份香港人，見到日本人就特別nice那種。平日自己對其他人也不是那麼nice，但總之見到日本人就説『很喜歡日本人』的香港人，不是很八架（馬鹿）嘛！」

      我當然覺得。所以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哈日。我只是把日本好的方面寫出來，而讀的香港人，要麼是閱讀理解有問題，要麼就是自己玻璃心。他們很喜歡把字塞入我口，覺得健吾總是覺得「日本所有東西都好，香港所有東西都不好」。2008年，我接受當時還有很多人購閱的《一週刊》訪問，我都説得很白：「任何人都可以有缺點。民族由人構成。就算那個人表面幾好看，吳彥祖（當時很多人的性幻想對象）都會有剪腳甲的時候，而剪腳甲是很難好看的。討論日本民族性，亦然。」簡言之，就算一個民族表面如何光鮮亮麗，他一定有陰暗面的。所以，我從不把什麼民族捧上天，也不會把任何民族殺下地。

      可是，最近在網路很多討論，都覺得香港人「太崇日」。也許是他們看到我的書很好賣，我的文章很多人廣傳，而又有很多不會閱讀又不識字的人把字塞入我的口，於是就提供「另類角度」，好等一些人自我感覺良好，以為自己在攻打巨人吧？有些網路的討論，就針對那些「很喜歡日本」的人。香港人是不是很喜歡日本呢？情感是沒有「量化」指標的，但錢可以。真金白銀是最誠實的。香港有七百幾萬人口，但每年有184萬人次到日本旅行，當中有兩成人是一年去十次以上，而有近一半的人是會一年去三至九次日本。好幾個最近認識的朋友，都對日本感嘆不已。吾友，面書專頁墳場新聞的管理者青永屍君首渡東洋，都説日本的服務態度全球首屈一指，亞洲各國根本望塵莫及。另一個從事中醫事業的朋友，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去日本，去了三天，他就按捺不住的告訴我：「日本真的會上癮。我天天吃的東西都覺得非常好吃，服務態度又好。就算你去吃牛井，他們都會有一張很大的告示，説『不淮私語』（即是不淮私下交談）。只是這種服務態度及敬業的心，我在香港就找不到。你有沒有看過那些香港的茶餐廳的侍應？他們根本就當客人是罪犯。還有，越是有名氣的店，就小侍應都可以對生客呼呼喝喝，招呼不週。我來日本這幾天，天天吃好東西，價錢還是跟在香港的中價食店用餐的價位差不多，你説為什麼大家不來日本？」

      有些事情是很實在的。香港人最愛錢，再説一次：真金白銀最誠實。你要香港人亂投政治選票沒問題，但你叫香港人花錢就一點都不容易。香港人去日本花錢，就只是交易，但到你香港人去日本「工作假期」，或是跟日本人打工，那就是要從他們身上拿取好處。那時候，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客人」，是外圈（そと）；員工，是內圈（うち）。用外圈的光鮮亮麗去投射他們在內圈都可以一樣美好，不是太天真，就是太蠢。

      真金白銀最誠實，香港人就是愛用錢去日本朝聖。你説日本人虛偽嗎？對，他們對任何人，都可以有幾個模樣。但那是文化，也是生存必需的條件，對遊客又有什麼影響？

在網路很多討論都很蠢的，也難怪日本人説網路是「馬鹿發現器」（笨蛋發現器）。只是，現代人類就只是愛在網上看免費的東西，都不肯買一點書去讀一下認真一點質素高一點的討論。要麼，就是在質素高一點的地方多賣一點廣告，也不高興，説你廣告太多為什麼要賺我錢云云……

      哈哈哈。所以香港的社會，就在那些沒意義的討論中空轉又空轉，然後什麼進步都沒有。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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