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莫邦富：1985年，日本制定了《男女雇傭機會均等法》，第2年即1986年正式實施。人們多以為日本社會真的進入了男女同工同酬的時代。後來才知道這個認識説明對日本社會的理解還是膚淺了一點。

     那時候，日本有一家極其有名的大商社請我去給公司年輕員工教授中文。這些年輕員工很努力學習中文，都鼓著一股勁想在中國業務上做出自己的貢獻。教了一段時間後，公司負責這些年輕人業務學習的科長來找我，打聽學員們的中文學習情況。原來公司想派遣員工去中國出差。我一一作了彙報，指出他們中間就數一位東京大學畢業的女員工的中文水準最高，會話能力也最強。

     我以為公司肯定會派這位女員工去中國出差，結果沒有想到派去的是一位男員工。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安排太令人意外和難以理解了。

     因為那位男員工的中文水準和業務能力都遠遠不如那位女員工。

     有一天，科長來請我吃飯聊天，我借著酒意提出了疑問：“為什麼不派各方面水準都比較高的女員工去中國出差？”科長顯然知道我的不滿原因，也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我也知道那位男員工的水準遠遠不及東大畢業的女員工，但我只能派男員工去，哪怕明知他去了也辦不成事，也要鍛鍊他，幫助他成長。”

     科長告訴我説，女員工今後要結婚，哪怕不辭職回家當專職太太，也要因為生孩子等原因要休息好幾年，公司難以把女性當作可以持久使用的可靠戰鬥力頂在重要的工作崗位上。所以，男員工再沒有能力，也要花本錢培養他們，讓他們早日挑起公司的重擔。

     我不解地提問：“那為什麼要招女員工進公司呢？”科長很不理解地反問：“公司需要花團錦簇的工作環境呀。你想想公司裏有一大批像鮮花那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們圍在你身邊工作，那氣氛多棒啊！工作也會增添不少樂趣。”

     科長還告訴我公司為了保持裝點工作環境的這些鮮花長年處在年輕可愛的狀態，對於過了30歲的女員工就需要經常去“敲敲肩膀”，提醒她們要關注自己的婚事了，不要被日常的工作拖累了人生大事。這時的“敲肩膀”與其説是上司對部下的關心，還不如説是一種不露聲色的暗示，提示對方到了該辭職的年齡了。

     我實在難以理解地反問：“為什麼要請有經驗的女員工離開公司呢？”科長説：“讓那些老員工繼續幹下去的話，工資等人工成本就會升高，所以就要叫年輕而又工資低廉的女員工來頂替她們的前輩們。”

     那天的酒我喝得很不痛快，不久後我就辭去了那家大商社的教課工作。離開大商社前，我碰見了那位女員工，猶豫一番之後，我還是轉彎抹角地建議她碰到什麼好機會時，不妨可以去挑戰一下其他公司的工作。女員工是位聰明人，立即明白了我沒有用語言説出來的潛臺詞。她説：“我希望我能等到公司公平對待我們女員工的那一天。”

     30年的歲月過去了。《男女雇傭機會均等法》也經過了多次修改，按理説日本在男女同工同酬方面應該有了很大的進步。

     可是，從瑞士“世界經濟論壇”發佈的2018年版《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可以看到一些很耐人尋味的統計數字。比如，在149個調查對象國中，冰島連續10年金榜居首，男女就業平等方面做得最好。挪威和瑞典分居二、三位，法國第12位，德國第14位，美國第51位，然後是中國（103位）、印度（108位）、日本（110位）等。

     儘管日本把南韓（115位）、土耳其（130位）及沙烏地阿拉伯（141位）壓在了身後，但《全球性別差距報告》卻毫不客氣地指出日本“依然是男女平等方面沒有進展的國家之一”。看來那位東大畢業的女員工過了30年還沒有看到能夠使她自己和他人都能感到平等就業的那一天。

     莫邦富 簡歷

     上海出生。曾下鄉黑龍江生産建設兵團。上海外國語大學日語專業畢業後，曾在該校任教。1985年留學日本，在日本讀完碩士、博士課程。現在是旅居日本的華人作家、評論家。

     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不代表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