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青樹明子：2020年5月8日，聯合國秘書長發布了一段提及全球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相關仇恨言論的視頻。在視頻中，秘書長對全球出於對新冠病毒的恐懼而散佈仇恨言論感到憂心。

      傳染病需要大家團結一致共同抗擊才能消滅。不應該花費時間和精力對特定的人散佈仇恨言論等進行攻擊。

      在本來就很難熬的時期，以仇恨言論為代表的惡意語言攻擊比刀刃還要可怕。雖然很想拍胸脯説「日本沒有這樣的言論」。但遺憾的是，誰也不能斷言仇恨言論完全不存在，這就是現實。

      不過，日語的特點在於委婉表達。直接在表達中顯露出憎惡，不符合日本人的説話習慣。

      對於外國人來説，日語似乎很不可思議。原因是，本來意思就很模糊，如果按照字面意思來理解的話，就不知道説話人的真正意圖了，這種情況簡直是家常便飯。

      「那個人説話很直接」是一種貶義的評價。「要注意説話方式」，日本人從小就受到如此嚴格的教育。

      「K.Y」是日本人常説的一個流行語，意思是「不會察言觀色」。這在日本似乎是不受歡迎之人的典型特點。日本人認為，察言觀色是社會生活中的基本技能，説話時必須小心謹慎，仔細觀察周圍的氣氛。

      這一點在日本各地幾乎沒有差別，但京都似乎很特別。京都人説話時似乎存在獨特的「潛規則」。因為有這種「潛規則」，京都被認為「排外思想嚴重」，但究其根源，這樣做是出於對他人的關懷與體諒。

      下面舉幾個例子。

      〇 「給客人上茶」（「お客さんにお茶出したげて（出してあげて）」）

      因為有事商談到府拜訪。差不多快談完的時候，主人來了一句「給客人上茶」。

      按京都的潛規則，這時候上的茶是不能喝的。因為主人的真正意思是想對客人説「您可以回去了」。

      這時正確的做法是説一句「不了，我馬上就走」，然後告辭。

      説茶泡飯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意思。

      〇 「您要吃茶泡飯嗎？」（「お茶漬けでも召し上がりますか」）

      在個人家自不必説，即便是在餐飲店等，如果被問到「要茶泡飯嗎」，也需要注意（在日本用餐時最後喜歡吃茶泡飯）。因為這或許是在暗示「你差不多該走了」。如果聽到對方這麼説，最好快點離開。

      正確的做法是説句還是「不了，我馬上就走」，然後告辭。

      〇 「你家孩子鋼琴彈得真好」（「お子さん、ピアノ上手にならはったねえ（なられましたねえ）」）

      聽到這樣説，做父母的通常會很開心。但在京都，這不一定是誇獎的話。也許是在暗示「鋼琴的聲音好吵」。

      這種情況不只發生在聲音上。

      〇 「那花真漂亮」（ 「そのお花、綺麗やねえ」）

      當京都人這樣説時，不能盲目喜悅並順著對方説出「好看吧」之類的話。對方這樣説也許是在抱怨「味道有些刺鼻」。

      〇 「你戴的錶不錯」 （「いい時計してはりますねえ」）

      隱含的意思可能是「快看看表。你説話的時間太長了！」

      〇 「這道菜的味道真特別」 （「この料理、面白い味やなあ」）

      隱含的意思是菜很難吃。

      〇 「味道還過得去吧」 （「これは、まあまあやね」）

      隱含的意思是「很好吃」。

      在委婉表達豐富的日語對話中，為何京都人表達時的委婉程度尤為突出呢？

      原因在於京都作為古都的特殊性。

      專家的解釋是，「京都的歷史是一部戰亂史。每次發生大規模戰爭，京都都會遭到‘外來者’的破壞。因此，京都人有著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尤其是日本的戰國時代，當時的統治者更換頻繁，為了保護自己，人們不再説真心話」。

      委婉表達、真心話與客套話、話裏的深意……

      雖然揣測説話人的本意非常麻煩，但其出發點卻是為對方著想。説話人深知「如果直接説出來，就會傷害對方」的道理。不直截了當地説出來，意在體諒他人。

      這比不近人情的仇恨言論好得多。

      京都的這種情況與北京類似。這麼説來，北京人也經常説，「有空來我家玩兒」。

      初到北京的時候，我把這句話當真了，去別人家玩了好多次。

      而且，當別人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也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想吃餃子」。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包餃子有多麻煩。

      真是很對不起北京這些朋友。

青樹明子 簡歷

      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亞太研究科碩士。1998年至2001年，擔任中國國際廣播電台日語節目主持人。2005年至2013年，先後擔任廣東電臺《東京流行音樂》，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東京音樂廣場》，《日語加油站》節目製作人，負責人及主持人。現在擔任日中友好會館理事。出版著作《小皇帝時代的中國》，《在北京開啟新一輪的學生生活》，《請幫我起個日本名字》，《日中商務貿易摩擦》，《中國人的頭腦之中》，《中國人的錢包之內》等。譯著《蝸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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