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美國PRO-TEC公司的網站

      中山淳史：美國俄亥俄州有一家名為「PRO-TEC」的日美合資企業。日本方面由神戶製鋼所出資，美國方面由美國鋼鐵公司出資，於1990年成立。目前仍在為日資汽車廠商等生産兼具輕量化和高強度的「高張力鋼板」。

      在20多年前，筆者因為採訪來過這裡，當時的印象是在這片「鐵銹地帶」，這家企業排列著相對較新的設備。

      在當時，這是最尖端的日美合作。美國鋼鐵公司曾是美國最大的鋼鐵企業，但隨著汽車産業的衰退也日漸凋零。日本的粗鋼産量曾經是全球最多，作為日本第五大鋼企，神戶製鋼曾經在對美出口方面受到限制。在日美關係磕磕絆絆之下誕生的「雙贏」企業合作就是PRO-TEC。

      自那之後過去30多年，鋼鐵行業的盟主轉移到了中國和印度，美國鋼鐵公司和PRO-TEC也開始在行業結構的變化大潮中成為被埋沒的存在。此時傳來了日本最大鋼鐵企業日本製鐵宣佈收購美國鋼鐵公司的消息。

      美國轉向「親日本」

      格局就相當於豐田收購通用汽車。在美國，包括俄亥俄州在內的「搖擺州」選出的議員和工會迅速發出反對聲音。反壟斷當局的判斷也難以預料。但是，要問2024年秋季即將迎來選舉的拜登，以及其他美國政府高管是否也會明確反對，倒是不好説。

      在日美之間，最近不斷出現大型企業迅速靠攏的動向。在汽車領域，本田和通用汽車在純電動汽車領域展開了合作。在半導體領域，日本政府出資數萬億日元、美國IBM公司提供最尖端的開發技術，正在合作振興日本的半導體産業。主流觀點認為，這是為了在日美主導下構建脫離中國的高科技供應鏈。

      再看鋼鐵領域。日本製鐵將獲得夢寐以求的美國産能和市場，而美國鋼鐵公司將得到重建老化設備和經營所需的資金和技術。有觀點認為，兩家企業意在共同合作，與中印企業競爭世界第一，在日美兩國保護最尖端的鋼鐵智慧財産權。

      分水嶺應該是2018年10月。時任美國副總統彭斯在美國智庫哈德遜研究所發表演講，明確了對中國的對立姿態。在此之前，美國川普政府一度要對日本的汽車和鋼鐵産品徵收高關稅，但那以後開始轉向「親日本」的姿態。拜登政府似乎也持續著這種態度。

      從地球儀經營到自主分散

      對日本企業來説，這是日美摩擦以來的重大轉變。變化之快讓人來不及思考。但是，急劇變化是否會帶來副作用？比如，是否會影響企業的中國市場戰略？

      以日本製鐵為例，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市場的銷售額巨大。不過，由於粗鋼産量一家就超過1億噸的中國寶武鋼鐵集團的存在，以中國為軸爭奪世界第一非常困難，日鐵和寶鋼之間還有智慧財産權相關的爭端。這時，千載難逢的良機出現了。日本製鐵有機會將美國曾經的鋼鐵霸主收入旗下。

      其他行業情況如何呢？從豐田和日立製作所來看，美國和中國的銷售額仍然佔到整體的1～3成，很難一下子將重心轉移到其中任何一方。

      當筆者向日立會長東原敏昭詢問這一點時，他已經開始用現實的思維冷靜地重新審視世界，這令筆者感到驚訝。「我們不會主動偏向某個國家或地區。另一方面，如果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難以維持業務，就必須做好捨棄的心理準備」。

      日立將此稱之為「自律分散型全球經營」。隨著地緣政治和大型災害的風險在各地不斷增加，美蘇冷戰結束以後，企業賴以擴張的地球儀經營方式現如今變得困難起來。如果在處於對立關係的國家和國家之間像過去那樣持續擴大供應鏈和貿易關係，存在整個業務陷入癱瘓的隱憂。

      日立將全球劃分為北美、歐洲、中國、亞洲和日本5個市場，為了盡可能在區域內形成完整供應鏈和業務，目前正在不斷完善。令人感興趣的是，東原敏昭表示，即使這5個市場中的某個地方發生武力衝突、戰爭或災害「仍能夠在其餘地區繼續開展業務，我們的目標是打造這樣的組織」。

      以「無法完成的拼圖」為前提

      日立似乎是從主力業務之一的鐵路運作系統獲得的智慧。例如，即使東京郊外的高尾站發生故障，JR中央線整體也可以將影響降到最低，繼續維持大動脈的功能。日立的5個市場構想也是各自維持業務，缺少一部分也能讓整體生存下去。

      反過來説，企業目前在經營時必須將世界視為「無法完成的拼圖」。雖然作為這塊拼圖的地緣政治因素有可能會缺少某些部分，但企業必須成長和生存下去。

      日本製鐵應該也存在將世界分割成若干部分的拼圖思維。這恐怕不是「割捨中國，轉向美國」這種單純的格局。一塊一塊仔細地觀察了「拼圖」之後，在應該行動之際把風險和機會進行了比較。

      如何在無法完成的拼圖之中前進，繼續享受全球化經營的好處？2024年，或將有很多企業面臨這樣的終極抉擇。

      本文作者為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中山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