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關係的絕望與希望
2016/04/14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劉迪:數年前,寫了一篇短文,向學生推薦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很遺憾,沒反應。的確,讓今天的大學生對一個世紀前的作品感興趣,很難。但是,你不覺得今天東亞國際政治氛圍,與百年前歐洲非常相似嗎?而知識界,面對東亞民族主義沉默,這與一個世紀前歐洲相倣,有種不祥的預兆。
劉迪 |
在當今世界大國之間,中日矛盾突出。儘管東亞國家已逾越民族國家建設階段,但民族主義彼此刺激,成為該地區政治難題。東亞民族主義,濫觴于日本。民族主義促進了明治國家建設,凝聚為成功體驗。中國、朝鮮半島的民族主義,是繼起的、抵抗的民族主義。「九一八事變」後,日本輿論指責中國「排日」,對此時任記者的石橋湛三明確指出,「這(種民族主義)是明治以後日本為建設統一國家大量使用且至今仍在使用的手法」。今天,如何消除東亞國家民族主義的迴圈,是該地區政治、外交的長期主要課題。
政府或媒體不斷推出各種民調,證明日本對華民意惡化。對於「日本人的對華不安及厭惡感正在擴散」問題,日本前國際交流基金理事長小倉和夫認為,其原因來自日本人對現狀不滿。他説,在與中國世界範圍的積極進取比較時,日本感到落伍。如此看來,兩國民意態度的改善,將需要時間。
如何讓歷史問題、領土問題不影響兩國政治外交關係,中國輿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探索。例如網路對「抗日神劇」的普遍批評,代表了這種理性聲音。但是,更重要的,應該是兩國需要建立一個知識界交流的基礎。
二戰後,日本各界人士,積極探索東亞知識界的「共同知」。1962年,大江健三郎曾提出日本面臨選擇美國秩序還是亞非秩序的問題。在他看來,日本當然要與亞非國家同呼吸共命運。當時日本知識分子,積極參與社會實踐,尋求在亞洲建立知識「連帶」的可能。
最近幾十年,財界在中日關係顯得很重要。每遇危機,政府最先找財界諮詢。重視財界並非錯,但少數財界領袖,是否存在那種呼風喚雨的「法力」?今天中日關係停滯不前,原因N多,不是某個行業突破可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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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5、60年代,儘管中日邦交關係尚未建立,但兩國民間感情卻並不像今天這樣糟。個中原因,在於兩國文化界的「連帶」發揮了很大作用。那個時代,日本有許多文化人、知識人,都在以他們的方式,推進這種「連帶」。但是,今天在日本,這種力量卻日益式微。可以説,今天中日之間面臨的最大危機不是政治危機,甚至也不是經濟問題,而是缺乏擁有「共同知」的知識人。中日關係逐漸惡化的時期,恰好與推動中日關係的那一代人從日本社會引退重合。中日知識界,出現「共同知」基礎的空白。
中日關係的未來,主要取決於中國的發展。多年前,關於中國未來,筆者曾問早稻田大學依田憙家教授。他説,中國應恢復文化大國地位。這反映出日本知識界對中國的期待。那次對話已過了1/4世紀,中國在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是,這不是中國的目標。中國沒有停止自己的腳步,中國人民也沒有停止的腳步。那麼,中國今天在向何處去,中國人民又在向何處去呢?
30年前,我認識一位日本評論家加藤週一(1919-2008)。他在其60餘年的文筆生涯中,堅持反戰,一以貫之。在大學課堂,在市民會館,甚至在居酒屋,他都堅持與學生、市民對話,未忘知識人的責任。今天,東亞政治空氣詭譎,有些窒息。對於今天東亞政治,如果加藤先生還在,他會怎樣説?今天,加藤週一那樣的大師已經不在,而學者回歸書齋,放棄對話。
今天,不論歐洲、美國,排外主義情緒都在增強。在東亞,有許多知識人,對中日關係現狀、未來絕望。但是,正是絕望,希望才十分可貴,才需要希望的力量。東亞人民的密切往來,和平相處,是東亞的唯一未來。中日關係最強大的解決方法,就是兩國民眾的直接、頻繁的交流行動。
本文僅代表筆者個人觀點
劉 迪 簡歷
杏林大學綜合政策學部教授,專欄作家。哈爾濱人。早稻田大學法學研究科博士後期課程修了(法學博士)。曾任人民日報國際部編輯記者、早稻田大學外國人研究員等。著有《現代西方新聞法制概述》、《三味日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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