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我是一個任性的人。因為，我會覺得，如果自己可以去一些平常人不容易去到的地方，做一些平常人不容易做到的事，我會以為自己很成功。

        比方説，上回去日本，接待方面的機構問我，健吾先生你有什麼人想訪問，你有什麼地方想去？我回答説：「我想去Ｙ字頭那家網路公司的員工食堂。」

        原因，很簡單。聽説，這家食堂對他的員工很好，會提供免費的午餐，而且是好吃的東西。

        對方聽到我的要求，説了一句：「好的，我們嘗試去辦。」

        結果，我就去了那家餐廳吃飯了。那一刻，在我面前的，是他們的國際關係課的職員畠先生。

        這個地方，叫BASE 6。

        為什麼會想去員工食堂呢？包伙食，是我們中國人的僱用習慣。以前的僱主會覺得員工吃毓了，才有氣有力，才可以努力工作。以前在日本打工的時候，我的同學都會選擇去食店打工。除了工錢不錯之外，而且他們會有賄い（まかない，即是包伙食）。對於不會料理的男同學來説，是解決吃飯問題的好方法。可是，包伙食這回事，在香港就不太流行。在香港某家迴轉壽司店，聽説他們會提供「白飯」給員工，員工就要自己帶菜。而另一家有名，沒有上市，心很美那家，就有飯錢給員工出外吃飯。聽他們的管理層的朋友説，他們的員工寧願要飯鐘錢。因為，每天吃自己餐廳的食物都會厭，而且他們外出用膳，就可以順道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抽煙），這樣他們會比較快樂。

        然而，在香港的Ｙ字頭網路公司，都有提供午飯服務。現在不少香港的年輕人，都會吃公司的snack bar 度日。無他的，香港的報紙流行報道那些「八十後如何買房子」的新聞，都只有一招：一字寄之曰：慳。而只要你在美資公司工作，他們大多會提供小食部。有不同的穀物片、乳酪、飲料等等可以隨便吃用。我的學生，都會對我説：「我覺得那些打香港公司工的人，真的很可憐囉。要吃麵包。我就回到公司，只係吃公司的。一天到晚，只要餓，就吃他們的穀物片或香蕉，可以捱到晚上回家吃飯，我一天也不用花錢吃中飯呢。」

        香港公司，從不考慮員工的營養需要，因為員工只是公司的工具。他們快不快樂，健不健康，如果不影響工作（如請病假），是沒有人會關心的。反觀，日本人的工作文化，相信大家吃的是一鍋飯。員工的營養需要，亦是公司關心的部份。於是，我就去了Ｙ字頭網路公司的食堂了。

        甫進去，我拿了一個訪客証，接待我的畠先生説：「這是我們的BASE6、其實我們在公司的大廈，也有BASE 10 和 BASE 15 的。在大廈的十樓和十五樓，都是我們的咖啡店，我們有時聊工作的事情，都會去那兒。那兒會比較方便，因為都在社內，去的時候都不會那麼『礙眼』。」

        也是的，日本人工作的時候去開小差，不容易吧？

         「我們的公司，都算自由了。你可以看到這兒吃飯的都是我們的同事，很少人穿西服的。我們也只是早上十時至下午三時的時候在公司就好。」

        我走到 Base 6，是一個很有趣的食堂。大概是時代廣場一家餐廳的大小，樓底很高，我想有十米左右。一進去，就有一個大看板，告訴你今天有什麼可以吃。我去的那一天，就有日式和西式兩款。日式的，是早陣子離世的拉麵達人山岸一雄的「大勝軒」的東京店的沾麵。西式的，是奶油焗魚，仲有薯仔煮肉，白飯。另外，還有沙拉吧，有南瓜、蕃茄、粟米芯等等的七種蔬菜，還有四種不同醬汁。」有食用水可以喝，但如果要喝咖啡呢，就要付一百日元。

         好不好吃？麵的湯是夠熱的。沾麵用的是粗麵，醬油中一點豬肉碎，仲有一隻完整、近乎滿分的半熟蛋。半熟蛋心有味，但不會過鹹。沾麵，最重要的，不是鹹味。在香港可以吃到的沾麵，以為鹹就是濃，於是一浸湯，撈起來，就只得個鹹字。要不，就是湯不夠熱，加了熱石，麵吃到一半湯就全冷掉。Ｙ字頭這公司的沾麵，在醬油鹹味以外，還有魚湯的鮮味在後面出現。

        所有蔬菜，因為是生菜，沒有油，非常新鮮，好爽，好脆。瘋的。這真的是員工食堂吃的東西嗎？

         「好吃嗎？」畠先生問我。

        好，當然好，你們真的請了中野大勝軒的師傅來嗎？

        「沒有，都是材料從那兒來，我們的師傅跟他們學著學著做的而已。」畠先生説。

        那你們要收錢嗎？

        「哈哈哈，這很好笑。有一段時間我們要收500日元的。我們業績不好的時候。但現在是免費的。」畠先生説：「要收錢的時候很少人來的。你要吃甜品嗎？」

        還有甜品？

        「今天有杏仁豆腐。」畠先生説。

        好呀。甜品好吃嗎？在日本，杏仁豆腐，我大概吃過三十多個。在記憶中，在我面前 這個是好吃的。但不是最好的。

        離開 Base 6 的時候，一邊走，一邊想，在香港Ｙ字頭的分部，都好像有中飯可以吃的。但在這家公司工作的人，好像沒有對外説，他們公司的飯菜好吃。至少，沒有報紙或雜誌報道過，那家餐廳給員工吃的東西是「好吃」的。後來，我用盡方法，找朋友的朋友的表姐的弟婦的同學的朋友問他們，Ｙ字頭公司香港分部，究竟是吃什麼的呢？我找到了一個Ｙ字頭公司的員工，問他們那天中飯吃什麼。他給我照片，是一份很油的菜心，和一份很油的螺絲粉。這兩盤東西，我想在聖誕派對見到，都不會有人吃。

        為什麼是同一品牌，吃的東西會這麼不一樣？
     
        「我們的公司，其實有兩個『父親』，一個是美國總店，一個是Softbank，所以我們做的東西，是為了『日本人』而設的。很多東西，總公司都管不到。」畠先生一邊吃麵的時候，一邊對我説。

         一切，都很明白了。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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