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中國很大，南北兩地有很多不同的説法。北方人叫「外強中乾」的人，叫中看不中用。廣東人呢？嶺南文化民以食為先，我們會説中看不中用的人和事，叫「好睇唔好食」（好看不好食）。

        最近，有不少有特色的吉祥公仔在香港開主題餐廳。也許日本有些做生意及設計的人都知道，香港人沒有什麼味蕾，大家都只想讓別人看到你吃好東西，而不是真的吃好東西。所以，好幾次在香港吃的「特色公仔主題餐廳」，都是外強中乾，好睇唔好食。

        像某家酒店拿了沒有嘴的貓（對，這陣子我學乖了，不要把名字説得那麼白，讀者們要猜猜看我在説誰了）開了主題茶樓。我的朋友，某位三十多歲，已婚，略有小名的大學學者，好像是奉太太之名要去試試看。那位朋友對吃食沒甚要求，大概裹腹就好。但看到他的照片，那個海鮮炒飯跟那無嘴貓基本上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碟子有無嘴貓的圖案，以及飯用無嘴貓的碗子塑模成牠的線條。最可怕的，是那個炒飯上的湯羹，一份近乎是全透明的勾獻。看起來，除了無嘴貓的粉絲外，應該沒有人會有興趣了。其他的點心，總是做成無嘴貓的造型，都不值得一哂。好幾個要「陪」女朋友去朝聖的男性朋友都説，吃食真的沒所謂。最重要的，是女人覺得可以拍照，可以放到網上，可以叫朋友讚一下好，她們高興就好。雖然，那一次的茶宴，價錢比一般酒樓還要貴百分之五十左右，而且要等很久很久的位置。

        當你以為無嘴貓是一個坑，最近另一個大坑，就是「蛋黃哥」。這隻無力蛋在香港走紅，商場有主題秀，餐廳也梅開幾度。有蛋黃哥的粉絲朋友要特意用 VPN系統在台灣及日本買無力蛋的Line 貼圖，他當然第一時間到那家蛋黃哥點心店。可是，那家餐廳的過份程度，是除了給記者拍照的東西是好看和有一點味道外（記著，只是有一點味道，而不是好吃。在香港，吃到又貴又不好吃的東西的可能性，是很高很高的），平民百姓光顧的時候，那個近乎一百元的煙肉蛋炒飯是沒有味道的。那個奶黃包上的蛋黃哥的眼耳口鼻，好像用白板的箱頭筆自己畫上去一樣。這樣子的東西都可以用來端客嗎？可以。因為，現在香港人吃東西，都不是用舌頭的。他們的手機照機和麵書開心就好。

        當你以為蛋黃哥點心店已經是災難，另一家請上了蛋黃哥的咖哩店，最近又好像大排長龍。這家咖哩店，就正正是在香港橘越淮而枳的例子。那咖哩店在大阪的時候，是正常得很的。雖不是什麼天下美味非吃不可，但至少他都是一家可以吃的餐廳。來了香港之後，進駐了各大商場的美食攤檔，越開越多，吃過兩次，有兩次食材有雪櫃味道，用濃濃的咖哩汁也蓋不住。現在請了蛋黃哥過來，朋友要試，硬著頭皮進去，等了一小時，侍應們像口面比包青天還要黑，吃一個蛋捲飯，沒什麼的，只是低級味精而已。拍完照，又不是特別好看。從此跟自己説，在香港，絕對不會再花一毛錢絡這些特色聯營餐廳。

        為什麼這些東西來了香港之後，就會變得如此不濟？問餐飲業的朋友究竟，他們説：「這些店，牌照大多只批一年左右。你買也不會買很久。因為你不知道這公仔會流行多久嘛。除非是無嘴貓這些殿堂級的公仔，否則像蛋黃哥這些，半年又有，三個月也可以談。三個月要賺快錢，食材的成本一定是最低的。加上做『特色』料理，香港人最沒有心學。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些技巧，不會長久。大家都是快來快往。所以批出牌照的公司，都會希望食店用一個麥當勞式的流程運作，總之什麼人，有一點常識，會煮即食麵的廚藝，就可以做出那些料理來款客。這些東西，我就一定不會吃了。」

        但在香港，貪新嘗鮮卻沒有味蕾的人，多的是。強黃哥走了，還有鬆弛熊、熊本熊、比卡超……生生不息，錢是賺不完的。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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