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眼(114)電視劇真的可以改變世界嗎？
2016/05/05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 學生們看韓劇，看到《未生》，説因為這套電視劇爆紅，而令南韓政府也要修改年輕人的雇用契約法，將契約年間上限由兩年變成四年，傳媒也稱這條法例叫「張克萊法」。
張克萊是誰？
《未生》的主角張克萊是一個沒有入段的圍棋棋士，二十七歲的他，只有高中學歷，沒有什麼能力，因為長輩的關係入了一家大公司。由於他是空降入公司的，於是他同期的同事，不是外語能力比他高，就是學歷比他高，令他受盡白眼。
「未生」，是圍棋術語，大意是指棋手於圍棋盤上，黑白對奕的時候，生死未卜，情況不容樂觀的狀態。但只要一日棋沒有下完，一日都不會知道棋局贏輸。
時鐘一扭，回到二十年前，輕輕談及雇用條件改變的日劇，有一套，輕飄飄，軟綿綿的《悠長假期》。如果大家對日本現代發生的事情有點認識，都應該知道，1995年日本發生什麼事。1995齣現三件大事，令日本全世代的年輕人不知所措。就職冰河期，阪神大地震，沙林毒氣事件。1995年，是泡沫經濟爆破後，日本企業雇用人數最壞的一年。以前的日本大學生，讀完大學，不論是那一家大學，都不愁沒有出路。反正日本人的「人生花道」，就是讀好書，進大學，之後找一份好工作，然後有自己的小家庭小天地，就叫幸福。但到了1995年，不少大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而找不到公司錄用，於是就有一大堆年輕勞動力找不到長工，令社會出現異常徬徨氣氛。加上大阪神戶的大地震，看回以前的新聞圖片，淡路島滿目瘡痍。再加上三月出現的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令日本處於一種人心徨徨的狀態。這些時候，流行文化當然要發揮他們的功用：救災的救災，穩定民心軍心的，日本藝人當然樂意去做。而到了1996年，《悠長假期》寫的，就是「當人生到了一個瓶頸的時候，倒不如當他是一場悠長的假期。」這種生活態度，于男女主配角中充份體現：女主角葉山南（山口智子）是人到中年的女模特兒，由時尚模特變成了拍超市特價傳單的硬照模特，以為自己要結婚，完成模特兒的工作了，卻被男主角瀨名秀俊（木村拓哉）的室友騙婚。瀨名是一個音樂系的大學畢業生，彈得一手好琴，卻為了生活要在音樂教室工作，被那些頑劣的小孩欺負。而小南的弟弟真二（即是竹野內豐）是一個不務正業，整天打彈珠機的浪人，一開口就向小南借錢。真二也彈得一手好琴，橫手又追倒了瀨名暗戀的女後輩奧澤涼子（松隆子）。這種設定，目的是什麼？簡言之，就是正常的工作已不是「有型」的事，各種生活型態也可以接受的：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堅持。最後，葉山由模特兒轉型成為了攝影助手，而瀨名也得到了鋼琴大賽的冠軍。而兩人，最後當然是結婚。
劇集可不可以改變社會呢？我不知道。在南韓的例子，大家以為《未生》出現，令觀眾都留意「雇用法」的問題。短暫契約的出現，目的都只是希望令大企業可以省錢。但「張克萊法」，也改變了雇用年期，由兩年變四年，沒有像大眾期望一樣，要企業在雇用兩年後，把員工轉成正社員。而南韓的就職訓練結構中的意識型態也沒有轉變。曾經訪問一個港韓混血的籃球員，他説他的同輩，很多人都是從小到大都以「成為職業籃球員」作為人生目標，除了籃球，他們什麼都不會。如果像《未生》的張克萊一樣，中途要轉換跑道，也不是什麼易事。因此，他身為「非純種南韓人」，在「搶奪本土南韓人」資源方面，會很輸蝕。不像香港，什麼好東西都先給中國人，剩下來的，才到香港人選擇。
《悠長假期》播放二十年了，那時候看了劇集，覺得自己要追夢的年輕人，一轉瞬又到中年了。雇用法有因為劇集而改變嗎？2008年的秋葉原無差別斬殺事件，就有令大眾傳媒留意一下「短期雇用法」及「契約社員用完即棄」問題。法例也規定了，企業不可以長期以契約形式雇用同一員工。只是，我很難理解某些分析，説韓劇改變了日本社會。香港也有很多人看韓劇，如《太陽的後裔》，除了有更多香港人去健身房，到首爾吃部隊鍋外，有令香港社會改變了什麼嗎？香港也有很多人看台灣的《康熙來了》，又有令香港電視臺的談話節目質素有任何提升嗎？香港也有很多人看陸劇《武媚娘》，又有對中國唐朝的歷史有很大的興趣嗎？
我總覺得，劇集頂多是引起話題。如果那個地方的人，不欲改變，什麼劇集對他們來説，都只是表面的娛樂。實質上，在香港，社會派的日韓劇是不受歡迎的。之前的《民王》，現在的《寬鬆世代又如何》，在中國倒好像有一點人留意。在香港，反之寂寂無名。而另一套韓劇《三劍客》，改編了大仲馬《三劍客》。明明三個男主角都氣宇軒昂，但就被安排在星期六下午的時段播放。你就明白，劇集可以改變社會，只是虛語。那個社會的人有否用腦看電視，才是核心問題。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不代表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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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萊是誰？
《未生》的主角張克萊是一個沒有入段的圍棋棋士，二十七歲的他，只有高中學歷，沒有什麼能力，因為長輩的關係入了一家大公司。由於他是空降入公司的，於是他同期的同事，不是外語能力比他高，就是學歷比他高，令他受盡白眼。
「未生」，是圍棋術語，大意是指棋手於圍棋盤上，黑白對奕的時候，生死未卜，情況不容樂觀的狀態。但只要一日棋沒有下完，一日都不會知道棋局贏輸。
時鐘一扭，回到二十年前，輕輕談及雇用條件改變的日劇，有一套，輕飄飄，軟綿綿的《悠長假期》。如果大家對日本現代發生的事情有點認識，都應該知道，1995年日本發生什麼事。1995齣現三件大事，令日本全世代的年輕人不知所措。就職冰河期，阪神大地震，沙林毒氣事件。1995年，是泡沫經濟爆破後，日本企業雇用人數最壞的一年。以前的日本大學生，讀完大學，不論是那一家大學，都不愁沒有出路。反正日本人的「人生花道」，就是讀好書，進大學，之後找一份好工作，然後有自己的小家庭小天地，就叫幸福。但到了1995年，不少大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而找不到公司錄用，於是就有一大堆年輕勞動力找不到長工，令社會出現異常徬徨氣氛。加上大阪神戶的大地震，看回以前的新聞圖片，淡路島滿目瘡痍。再加上三月出現的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令日本處於一種人心徨徨的狀態。這些時候，流行文化當然要發揮他們的功用：救災的救災，穩定民心軍心的，日本藝人當然樂意去做。而到了1996年，《悠長假期》寫的，就是「當人生到了一個瓶頸的時候，倒不如當他是一場悠長的假期。」這種生活態度，于男女主配角中充份體現：女主角葉山南（山口智子）是人到中年的女模特兒，由時尚模特變成了拍超市特價傳單的硬照模特，以為自己要結婚，完成模特兒的工作了，卻被男主角瀨名秀俊（木村拓哉）的室友騙婚。瀨名是一個音樂系的大學畢業生，彈得一手好琴，卻為了生活要在音樂教室工作，被那些頑劣的小孩欺負。而小南的弟弟真二（即是竹野內豐）是一個不務正業，整天打彈珠機的浪人，一開口就向小南借錢。真二也彈得一手好琴，橫手又追倒了瀨名暗戀的女後輩奧澤涼子（松隆子）。這種設定，目的是什麼？簡言之，就是正常的工作已不是「有型」的事，各種生活型態也可以接受的：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堅持。最後，葉山由模特兒轉型成為了攝影助手，而瀨名也得到了鋼琴大賽的冠軍。而兩人，最後當然是結婚。
劇集可不可以改變社會呢？我不知道。在南韓的例子，大家以為《未生》出現，令觀眾都留意「雇用法」的問題。短暫契約的出現，目的都只是希望令大企業可以省錢。但「張克萊法」，也改變了雇用年期，由兩年變四年，沒有像大眾期望一樣，要企業在雇用兩年後，把員工轉成正社員。而南韓的就職訓練結構中的意識型態也沒有轉變。曾經訪問一個港韓混血的籃球員，他説他的同輩，很多人都是從小到大都以「成為職業籃球員」作為人生目標，除了籃球，他們什麼都不會。如果像《未生》的張克萊一樣，中途要轉換跑道，也不是什麼易事。因此，他身為「非純種南韓人」，在「搶奪本土南韓人」資源方面，會很輸蝕。不像香港，什麼好東西都先給中國人，剩下來的，才到香港人選擇。
《悠長假期》播放二十年了，那時候看了劇集，覺得自己要追夢的年輕人，一轉瞬又到中年了。雇用法有因為劇集而改變嗎？2008年的秋葉原無差別斬殺事件，就有令大眾傳媒留意一下「短期雇用法」及「契約社員用完即棄」問題。法例也規定了，企業不可以長期以契約形式雇用同一員工。只是，我很難理解某些分析，説韓劇改變了日本社會。香港也有很多人看韓劇，如《太陽的後裔》，除了有更多香港人去健身房，到首爾吃部隊鍋外，有令香港社會改變了什麼嗎？香港也有很多人看台灣的《康熙來了》，又有令香港電視臺的談話節目質素有任何提升嗎？香港也有很多人看陸劇《武媚娘》，又有對中國唐朝的歷史有很大的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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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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