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 四月來了，又是一年的新開始，大家都要接觸新生活，又是那些離愁的集合，和勇敢迎接新生活的正能量爆發的日子。

      早陣子，看到一個廣告，提及一個小孩，從小跟婆婆一起成長。到他一個人去東京生活的時候，被他的同事和朋友説他是一個「有家教」的孩子，其中的一節，就是這小孩吃魚吃得很漂亮，懂得把一整條魚骨都拿出來，把肉都全吃掉的人，現在已不多了吧？老派的日本人，還是會在家中燒魚。但現在的日本小孩最愛吃的料理，不是咖喱飯就是漢堡扒，大多都是不需要技巧就可以吃的東西。會吃魚的孩子，現在還有幾多個呢？

      後來，我發現，不論在日本或是香港，除了實在的、可見的吃相，人生其他層面的「吃相」，本來可以從長輩身上慢慢偷來的生活小智慧，慢慢都失去了。比方説，吃飯的時候要如何叫人？面對機會的時候，談吐該如何，才會令人覺得舒服，才會令人覺得你是一個大方得體，吃相不難看的人呢？

      這些，在日本叫「大人的流儀」。在日本，所有新社會人都好像要「被再教育」一樣：如何打電話？電郵的應對又該是如何？有什麼事情必需要做，有什麼事情又絕對不能做？在跟客人交流或交涉的時候，説話要如何包裝才會令人覺得舒服？希望別人幫你的時候，話又該如何説才有意義？要拍上司或在位者馬屁的時候，又應該如何做，才不會顯得太假？

      有雜誌就説，要學做「大人」，應該向一些在電視上經常出鏡的「男大姐」（おネェ）學習。男大姐們面對日本這個壓力大、不容許小錯誤的社會，總會被人家當成是「怪物」。因此，男大姊們面對世道，倒也需要有一套方法，好等他們一邊做自己，一邊的在社會生存。有説，不少男大姊的説話投巧都有一套，見到陌生的人，都一定要找方法讚他們。比方説，有一次在電視節目中，我見到三個男大姊和當時剛成婚的女模特兒長谷川潤，都會不斷的找地方讚她，説長谷川的樣子很漂亮是不足夠的，要讚，就要讚「具體」特點，直接説她的「臉蛋」很小。説她的皮膚很好是不足夠的，一定會問她做什麼保養。而長谷川當然會很識趣的説：「只是做basic care的步驟。」那些男大姊就可以自虐的説：「你做basic care就可以那麼好看。那我們這樣子努力都只是這副德性，你説怎麼辦。」而當那三個男大姊見到她穿了一件大露背的洋裝出鏡，就立即要讚她的背脊看起來很光滑，很好看。這些，都是日本人的「大人的流儀」。在陌生人面前，儘量保持「禮貌」，就是要説聽上去好像有點真誠而又有禮貌而又好聽的説話。

      在香港呢？好像沒有一個「名詞」去總括這些大人的行動。我在電臺的小同事，有一次為一個街頭藝人做訪問的時候，聽到那街頭藝人有自己做歌。而同事就對他説：「不如傳那首歌給我，我在電臺播一下？」那街頭藝人的語氣，就由「有禮貌」變成「好有禮貌」，你就知道這個世界追尋夢想的街頭藝人，吃相都是不太好看的。「我明白大家都機會難得，那他在我面前的『模式轉換』（由有禮貌變成好有禮貌），我看上去，都會覺得有丁點的難受……」小同事説。

      世間沒有不吃魚的貓。大家都知道，在經濟前境不算明朗的時候，要保持一定的「體面」和「氣質」，一點也不容易。

      日本有一套長壽電視劇，叫《渡る世間は鬼ばかり》，意譯，大概是「世上的人都沒有慈悲的心」。世間險惡，路漫漫，一步艱，一步難，但願所有新社會人，都有一個好開始。反正我相信，好開始之後一定會有壞事發生。而就算開了壞頭，也會有好事發生的。祝好運。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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