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莫邦富：轉眼之間，來到日本已經超過30年了。日本的47個都道府縣（類似中國的省市自治區）也早已走遍，有時候演講時還以此來調侃調侃一些自以為是的日本人：「恐怕我比你更熟悉日本。」

      其實，那句調侃話只講對了一半。從面的寬度上來講，至少有一半人口的日本人沒有走遍他們自己的國家。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比他們走得地方多，可能比一部分日本人更知道一些有關日本各地表面的東西。但那是很膚淺的，其實並不值得驕傲。因為在了解日本的深度上，作為僑居者，一個外國人是很難企及絕大多數日本人對他們自己國家的理解深度的。

      就説日本人怎麼看日本這個國家這一問題吧。我近10來年就越來越搞不懂了。
 

      在我旅居日本的前15年，日本媒體來採訪我時，常常要我指出日本社會的問題點。而我那時候從中國來到日本時間還不長，對日本社會的認識也不深刻，不容易找出問題，就老老實實地説：「日本挺好的呀。許多地方比中國強多了，我沒有感受到太多的問題。」
 

      我的回答可就為難了來採訪我的各路記者，他們苦口婆心地開導我，誘導我：「比如説，你有沒有受到歧視或欺負呀？」看到我傻愣愣地搖頭否定時，估計他們對我真是恨鐵不成鋼，想打我一巴掌的念頭都會有吧。
 

      我覺得我回答得沒錯，也不孤立無援。那個時候，在日本的書店裏、報刊上，批評日本社會存在的問題的書籍佔多數，我非常敬佩日本人的自我批評精神。
 

      可是，後15年情況有了180度的變化。媒體照舊會來採訪我。但是，他們提出的問題卻往往是在竭力啟發和誘導我誇獎和讚美日本社會。而偏偏這個時候我已經基本跑完了日本47個都道府縣，對日本社會有了遠甚于前15年的認識水準，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地來認識日本社會了，自然不會輕易地誇獎和廉價地讚美了。那些費力想撬開我的嘴巴的記者們一定在心裏罵我：「這傢夥為什麼這麼不懂事理呀？」
 

      細細一看身邊及周圍，不知從何時起書店裏、電視上，都充斥著對日本廉價吹捧、奉承和自我讚美的書籍和節目了。在一個言論自由的國度，我卻感受到了一種冬天逐漸來臨時的寒意。
 

      旅日30年，可以説我看到了2個日本，前一個喜歡自我批評，後一個陶醉於自我表揚。漸漸地我領悟了一個道理：一個在迅速成長的社會或國家，往往充滿自信，不怕你看到他們社會的不完善的那面。而一個需要靠阿諛奉承和自我讚美來支撐信心的社會或國家，多半已經再走下坡路了。
 

     

我喜歡和懷念那個富於自我批評精神的國度，而瞧不大起如今有點陷落在廉價吹捧陷阱裏的社會。朋友，你喜歡哪個日本呢？

莫邦富 簡歷
      上海出生。曾下鄉黑龍江生産建設兵團。上海外國語大學日語專業畢業後，曾在該校任教。1985年留學日本，在日本讀完碩士、博士課程。現在是旅居日本的華人作家、評論家。著有《新華僑》、《蛇頭》、《解讀中國全省事典》、《獲得世界市場第一的顧客戰略》等50多部日文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