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

     日經中文網特約撰稿人 健吾：在這個世代，做作家是很可憐的。

     不是收入或賣書量的問題，只要你擊中題材所需，一紙風行，還是可能的。

     問題核心是，在這個世代，人人可以發表，在言論自由的社會人人都可以發言，「作者而死」論就更令作者不能控製作品的意義和價值。

     2018年的香港書展，鬧出一個身為香港的文化人人人都應該面目無光的國際笑話，英語、日語新聞傳媒都爭相報道。香港的淫褻及不雅物品審裁處表示，村上春樹的新書《刺殺騎士團長》被評為二級不雅，香港書展展出的書籍全部需要是一級的出版物，因此需要下架。而當日語及英語傳媒大犀肆報道，指村上是「下品作家」，跟「官能小説」作家的級別同等，有2000人聯署要求重新審裁作品級別，書展過後，淫褻及不雅物品審裁處就正式發出公告，指《刺》一書，就是二級，沒有翻案。

     當你以為中槍的只有村上一人，後來連推理小説作家東野圭吾也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傳媒的焦點。香港的發展局局長黃偉綸于書展出席活動的時候，介紹日本作家東野圭吾的《第十個情人節》（臺譯，日本書名為《素敵な日本人》，指：「罪犯未必係壞人……警察都唔一定個個係好人嚟嘅」（罪犯不一定是壞人，警察也不是每一個人也是好人）。這幾句話，就被放大，引起香港警察隊員佐級協會發公開信，批評黃氏引喻失當，認為言論：「大大傷害警務人員的信心，打擊公務員士氣」。

     結果呢？發展局局長就發信回應，行文之間，沒有道歉，卻承認對此引起疑慮，深感不安，同意確有可改善的地方：「絕非有意冒犯和對香港警隊和廣大盡忠職守的警務人員」。

     黃偉綸的「回信」中説，當日于書展希望表達的觀點是，人性有其複雜面，傳統被標簽為反面角色人物，亦有善良一面，而被冠以正面標簽的，亦未必百分百完美，如明白這一點，人與人之間或可多點寬恕包容，相互理解，體現同舟之情。

     如果你是一個會讀字的人，或退而求其次，如果你有讀過任何一本東野圭吾的小説，或再三退而求其次，讀過任何一本推理漫畫，你不難發現，推理小説的本質，就是要令讀者「猜想不到」。如果警匪片的劇情，像大陸的電視劇一樣，面譜一樣，真假忠奸全寫在面上，有什麼好看？《無間道》大家有看過嗎？劇情重心，是「警察中有黑社會，黑社會中有警察」，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劇情，是不是會令人覺得警察都會有壞人，影響士氣？

     如果警察之中，有讀字的人，或是有看電視劇的，只要他們有看過東野圭吾的《神探伽俐略》系列的最後一集，由天海祐希主演的《聖女的救濟》，女主角綾音窮盡一生，演著人見人愛的太太，嫁了一個事業有成的丈夫。結婚經年，也無所出，丈夫提出「最後限期」，説幾多個月後再不懷孕，二人就離婚。綾音聽了，表面平靜，順應丈夫提議，提出跟丈夫離婚之前，要去北海道跟中學同學聚餐。

     後來，丈夫在家中中毒身亡，中的是山埃毒。由於綾音在丈夫案發之時，身處北海道，有中學同學聚餐做證，所以有不在場證據，因此初時沒有被警方所拘捕。直至警方找到湯川教授（即福山雅治飾演的角色）調查究竟，才知道唯一可以令丈夫中毒的，就是綾音。但基於綾音犯案的手法太巧妙，也被視為是「伽俐略」史上最難對付的對手。

     綾音殺人了，他是絕對的錯嗎？

     在香港，現在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這樣了。明明不可能跟色情刊物同日而語的小説創作被視為不雅，青少年不宜翻閱。明明只是推理小説入門101，簡單得如「阿媽係女人」的道理，説出來因為有人會不高興，所以就要發信照顧那些人的感受。在這種文化氛圍下，香港不會有創意，也不會有什麼文化産業。

     香港人，還是繼續以沒有文化自居好了。有些東西，求不來的。

健吾 簡歷

80年生，香港專欄作家、香港商業電臺節目《光明頂》、《903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及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講師。著書超過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東亞流行文化軟實力及多元性別關係等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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